等我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作为一个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人，再次来到大晏，却完全要适应另外一个作息，还是有些难受。
我推开门时，小八正在院中晒着药材，一举一动，与一个大夫无异。
如果忽略他过于出众的五官和极其艳丽出挑的服饰的话...
“醒了？”
小八拍拍手上的药渣，又用帕子擦干净手指，三两步上前，径直探上我的腕间。
“小八，大早...中午的，就要诊脉吗？”我哭笑不得。
小八白了我一眼，片刻后松开手，“人我已经让你见了，你应该也没什么事了，跟我去闭关，我或许能让你多留一些日子。”
我收回手，摇摇头，“抱歉小八，我还有事，而且多留一两日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小八毫不意外，从昨晚知晓我来自千年之后，他大概就有了猜测。
我原本不想告诉小八这些，但既然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其实，阻止这场危机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有故人帮我给阿洲送封信就可以。
两日后，我与小八站在了理亲王王府门前。
理亲王是太上皇曾经给大皇子晏方的封号，自北境一战后，晏方重伤，封地偏远寒苦不适宜养伤，晏洲便做主让他留在了京城。
待晏洲继位后，赐理亲王王府给晏方居住。
只是这两年，晏方却始终没能站起来。
“八神医。”王府管家将两人迎进府，安顿在花厅坐下后，才亲自去后院请示王爷。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匆返回，有些歉意道：“八神医见谅，王爷他...王爷他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不想见客人，神医能否过几日再来？”
小八唇角弯起妖娆的弧度，吐出的话却伤人的厉害，“我管他心情好不好，都残废了心情好才更奇怪。”
“这...”管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要是旁人这般说话，他早就将人打出王府了，可偏偏这人八神医，王爷能恢复到如今的情况，还多亏八神医出手，否则情况只怕更严重。
这时，小八却径直起身，向着内院走去，我无奈摇摇头，却也只能跟上。
小八这嘴，若非灵力高强，恐怕早不知挨多少揍了吧。
“八...八神医。”管家还想阻拦，小八有些不耐，“晏方他说不想见客人，我是客人吗？”
“我是大夫！蠢货，和你们王爷一样蠢，还想不想让我给你们王爷诊治了？”
管家还在犹豫时，一道温柔的女声突然传来，“八神医。”
我循声看去，女子墨发堆叠，身量纤细，虽称不上绝美，但一举一动礼仪周全，颇具大家风范，竟是曾经远远见过一面的理亲王王妃。
“参见王妃。”管家行礼。
女子端庄温柔，噙着细微的礼貌笑意冲小八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我，问道：“这位是？”
我拱手行礼，“参见王妃，草民...”
小八开口，“这人是我落雨堂新招的大夫陆午，有些本事在身，我今日特意带他前来给王爷诊治。”
王妃微微行礼，目光奇异的在我身上梭巡几圈后，才笑道：“多谢八神医惦念着我家王爷，本宫感激不尽。”
“王管家，带两位神医过去。”
“王妃，王爷他今日，心情可能有些不好...”管家欲言又止，说的隐晦。
王妃顿了顿，还是开口，“八神医许久未回京城，机会难得，而且今日还寻了另外一位神医前来，说不定有给王爷治愈的可能，就算不能治愈，能开个药方调养一二，于王爷也并无坏处。”
“我亲自带二位过去。”
王妃亲自带着我与小八来到晏方居住的内院，刚进院落，便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伴随而至的，还有茶盏摔碎的声音。
“废物，谁教你这般沏茶的，水的温度这么低，茶香都泡不出来，让我怎么喝？啊？你要是没有脑子，就别顶着脖子上的那个球瞎晃悠！浪费我这么贵的茶，把你全家卖了都买不起。”
我脸色黑了黑，汀兰苑那个嚣张跋扈的晏方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看来，这苦头是还没吃够。
若非他是为救阿洲受伤，我才不愿上门。
缓步踏入屋内，我才发现这间屋子所有门窗俱都紧闭，还被厚厚的锦被蒙着，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只零星几盏蜡烛点着，隐约能看出屋内各种物件的轮廓。
“谁？本王说了不见客，给本王滚，滚远一些。”话音未落，一个精致玉碗便被砸在了脚边，残存的药汁泛着腥臭苦涩。
我眉头微皱，这是极重的安神药物。
晏方神经已经衰弱难眠到这种地步了吗？看来无法站起一事对他的打击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我突然想起，历史中这位理亲王好像不到四十就郁郁而终。
“两位神医勿怪。”王妃带着歉意道。
“王妃？”晏方的声音再次自床榻处传来，“滚，谁让你过来的？！本王已经给了你和离书，你怎么还赖在这里，滚，本王最不想见你。”
王妃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微颤，“他...不想见我，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两位神医了。”
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三两个侍女进来，抹着黑匆匆将摔碎的茶盏玉碗碎片打扫干净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小八翻了个白眼，抬腿上前三两下便将窗户上蒙着的锦被扯了下来，光亮瞬间照进屋子，床榻上躺着的人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混蛋！”
“放肆！给本王遮上…”
“还放肆？理亲王好大的威风啊。”小八强硬的扯下他挡在眼睛上的手腕，摁在床边，然后看向我，“愣着做什么？把脉啊。”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以我坐诊多年的经验，确实第一次见这种诊脉的方式。
“死小八！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他奶奶的，本王可是王爷。”
“哦哦。”小八漫不经心应道。
我：......
一个两个的，都欠打。
摇摇头，我轻撩袖袍，坐于床榻边探上晏方脉搏。
晏方慢慢适应了亮度，眼睛缓缓睁开一个缝隙，但下一瞬便被吓得几乎跳起来。
…如果他能跳起来的话。
“什么丑东西！”
“滚开，小八，你就打算用这丑东西辣我眼睛，让我难受然后报复我吗？”
“我认输了，你快让他走！”
丑东西？
什么？
我疑惑的转头看向小八时却见他脸色黑的吓人，一时间没有防备，他竟然伸手便将一枚金针刺上了晏方胳膊。
顿时一阵哀嚎声响起，就算有些沙哑，嗓门仍旧很大 。
“小八你混蛋，这人谁啊，你还护着他。”
我后知后觉，若有所思，原来晏骆方才说的丑八怪是我啊。
这具身体本就个高又瘦弱，如今这大半个月折腾下来，只怕已经皮包骨头，宛如骷髅了。
那确实还挺丑的。
只是我平常也不怎么照镜子，再加上阿洲见到我时并没有任何异样，小八更是毫无反应，让我没有意识到现在自己有多丑。
不过，丑归丑，让人指着鼻子骂丑八怪还是有些难受的。
听着晏方持续的哀嚎，多疼会儿吧，反正于身体无碍。
更何况，这人自己恐怕也未照镜子吧，胡子拉碴，神色萎靡，不比自己好看多少。
难怪不肯让王妃靠近，心思还挺多...
我继续在晏方的嚎叫声中诊脉，还掀开他的被子查看他腿上的骨头，将他整个人翻过来查看腰椎。
半晌后，我松了口气。
好在只是腰部以下动弹不了，上面的骨头并无问题，否则纵使神仙也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