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子，可还记得我？”
男子刚出声，厅中众人才恍然自己的目光竟都落在了白狐身上，可回过神来，更惊讶于男子一开口，竟然似乎是老师旧识？
“你……”王夫子望着男子依旧年轻的面容，怔然数秒：“莫非，是公子？可你竟然还是从前的模样，你当真是仙人？”
王夫子的学生们眼神中顿时现出惊讶而好奇之色。
公子星舒轻笑点头，王夫子陷入回忆：“不曾想竟在五十多年后再见你，当初虽然承你的恩情未报，可是你先不告而别，今日相见若是为了来要老夫还恩，寻老夫一人则已，如何要连我的弟子都要掳来？”
公子星舒无视周围投来的各式目光，淡然道：“王夫子，我无恶意，也愿向诸位道歉，可请您和诸位前来，也确实是有事相求。”
李姓中年男人闻言不满道：“平白掳人前来，目的是求人？我看是威胁吧！”
公子星舒笑而不答，王夫子先呵斥了自己的学生，又端详着面前男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问：“你可会因老夫拒绝而造杀戮之事？”
李姓中年男人悲伤大喊：“师父！”
白狐狸从公子星舒肩膀上跳入了他的怀中，公子星舒轻轻摸了摸狐狸，摇头道：“王夫子五十几年前就清楚我的为人，若各位实在不愿，我也不会为难各位，会送各位回去。”
张姓男子立刻拱手：“那便请送我们回去吧！”
王夫子却不顾张姓男子抢先，缓缓道：“那好，你说。”
“师父！”李姓中年男人又喊了一声。
此时外面天光明亮，公子星舒将场中为首之人的种种看在眼中，却只回王夫子一人的话：“但在此之前，还想先与王夫子论个道。”
厅中气氛一下严肃起来，所有人都专注地等公子星舒开口。
公子星舒道：“犹记五十年前，王夫子与我言志，曰此生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今如何？”
王夫子笑笑：“老夫是凡人，但也无愧，虽力有不逮，但此志已可随我的学生们薪火相传。”
听王夫子这么一说，厅堂之中的其余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郑重感动的神情，堂中公子星舒摸着狐狸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夫子是否有教无类？”
“那是自然。”王夫子平和地应道：“知识无圣贤高下之分，道德亦在为人相传相教。”
公子星舒叹了口气：“看来夫子始终坚持人性本善。”
王夫子提起了兴趣：“公子原是想与老夫再论人性善恶？五十年前你我未曾说服对方，今日再论？”
公子星舒摇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怀中白狐：“非也，今日特意带了他来，想与夫子论一番人与兽的区别。”
“这有什么可议？”张姓男人率先插进话来：“外貌相异，人是人，兽就是兽，无法沟通，生来相异。”
王夫子没说话，众人却见这位“公子”怀里的白狐狸跳下了地，倏然开口嘲笑：“尔等知晓仙人，就未想过有仙狐？”
当下所有人大骇，不知谁忽然喊出一声：“妖兽！”顷刻间所有人乱作一团，有的狂奔出去，有的抽出刀或者手按在座下木椅上，神情戒备，护到了王夫子面前。
公子星舒坦然立在中间，安抚道：“王夫子莫惊，启神的灵兽，不会伤人害人。”
白狐哈哈笑了起来：“是呀，说个人话而已，我又不会害人，你们害怕作甚？我可听说你们人还有人崇拜四象神兽，难道神兽也不会说话？”
当下还坐着半数的人闻言都动作僵住，手按在腰间刀上的张姓男人也在其中，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几步外的白狐却轻巧一跳，一下子跳在了那男人桌前，踩踩脚端坐下。
白狐毛发蓬松，带着一股自然的雪松香，根根晶莹透亮，双目圆润清透，甚是可爱地开口说话：“来，现在我能和你讲话了，若我还能化人，你可愿与我交个朋友？”
张姓男人愣愣地和狐狸对视了片刻，竟然红了脸。
李姓中年人因反应慢了一步还坐在原位，此刻鼓起勇气来冷哼一声：“当面勾引，是谓道德败坏，只循本性。”
公子星舒和王夫子都未说话，白狐重新坐起转了个身又朝着中年人的方向坐下，主动开口：“何为本性？”
“哼，生之谓性也。”李姓男人扫了公子星舒一眼，话语简短，似乎笃定了白狐听不懂一般，故意不把白狐放在眼里，更不欲多做解释。
然而白狐耳朵抖了抖，下一刻就张口道：“我观凡人之道也，亦不过饱食、暖衣、逸居，则与禽兽何异？”
李姓中年人露出意外之色看了过来，迟疑一秒后不甘示弱：“非也，人之异于物者，人能名于必然，百物之声各随其自然也！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
白狐咯咯笑：“若吾亦能执人理，与天交胜，又何如？”
李姓中年人哽住，半晌没说话，最后张嘴刚说出“空口”两个字，就看到王夫子对自己挥手，示意先别说话，于是闭了嘴，而白狐则高声：“请问老先生，若如我这般想来求教，您教又是不教？”
王夫子半晌无言，看向公子星舒，只见这个神秘但身份定然不凡的男人冲他颔首，虽然他的举止动作与凡人无异，身上更不像国内偶尔能见一次的仙人那般金羽华服，手持带着彩光的法器，可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提醒自己，或许这一次，又和上一次救了他的命一样，乃是老天送给他的一个机缘。
公子星舒问：“夫子有教无类？”
厅中一阵沉默，所有人均看向王夫子，而王夫子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夫子大义。”公子星舒对王夫子再次行了一礼，说道：“稍后诸位可自由来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白狐重新跳回“公子”怀中，如仙人一般飘然而去。
……
见到公子星舒出来，外面守候的妖兽们点点头，自去进场交涉，飞雪故意不变回人形，在公子星舒怀里窝着，直到回了山峰上才问：“这样就行了？中间那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太快我都没听清。”
“可以了。那男人的话不用管，无非是些引用古人的对话来辩驳罢了。”公子星舒跨步进入后殿屋里，隔空点燃烛火：“搞定王夫子就等于搞定了所有人，他既然答应会教，他的学生们也会支持他。”
“这么厉害。”飞雪惊奇地叹了一句，又问：“但是你也没提让他们帮忙建造我们的大殿呀。”
“你的属下们会去请教不是吗？”公子星舒说：“然后自然就要教，他的教出来的弟子在各行都有不错的成就，不会教差的。”
飞雪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如此，这就等于直接给啥都不懂的妖兽们免费“请”了一帮老师，而且也不怕这帮老师们跑了，毕竟这里深山老林的，怎么跑？
“你……”飞雪被公子星舒顺手放在了桌上，然后抬起一只前爪指了指他说：“你好坏哦，这不就等于找了一堆苦力来干活。”
公子星舒拿起桌上的青铜小剑，并顺手摸了摸飞雪毛绒绒的狐狸脑袋解释：“这是为王之道。”
飞雪眯着眼想，合理，当大王的，总要合理的安排手下们干活嘛。
公子星舒于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说：“其实这些人在原来国家也成不了大事，比如今日那位和你说话的男人，虽然才华横溢，忧国忧民，但因提出的新政经常触及原先贵族的利益，故而一直收到打压和排挤。或许某一日就会意外成为一具尸体。”
飞雪甩了甩脑袋，想起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像是常年不得志的模样。
“还有最开始说话那个人，好像是因为出身不好，即使有才学也无法入仕，所以最后只能去习武，可忙碌了数年也不过混成个镖头。”
听见公子星舒这么说，飞雪再次佩服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公子星舒笑笑：“此前借助云天宗的情报网，想过要挖这些人去我的国家，还有就是多观察。”
闻言，飞雪心想还是得想象怎么帮金乌提升修为，好让他有足够的能力召集到更多的鸟儿，然后尽快建立一个完整的情报网，而面前的公子星舒已用法力催动起了青铜小剑，小剑飘在空中，剑尖处浮现一面带字的光幕。
“林涭的回信？他还好吗？”
飞雪倒不怎么关心林涭会不会让李义云回去，更关心的是林涭的安危。
公子星舒简略道：“信上说请尽情使唤李义云，凌空山虽然进入全面战备状态，但情况还好。”
飞雪躺倒在桌子上懒懒地看桌面前的公子星舒，看见他脸上有些许怀念，于是接话：“那很不错，对了，现在他如果还要来认你，你给他认吗？”
公子星舒点点头，扫了桌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狐狸一眼，说：“你不打算变回来了吗？”
桌子上的飞雪抬着自己的爪子看，尾巴摇来晃去，道：“狐狸是不是很符合人类的审美？”
公子星舒被蓬松的大尾巴扫到手背，痒痒的，只好把放在桌面的手收到桌下，好笑地问：“怎么这么说？”
飞雪得意道：“我第一次见媚淑，就是白狐的模样，她当时直接就给了我好吃的。还有刚才那个男的，脸都红了。”
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重新将手伸出来敲了敲桌子，故作冷声道：“变回来。”
飞雪一个激灵，敏捷地翻了个身，和公子星舒对视了一眼，接到了男人有点儿冷厉的视线，接着才化出人形，刚好坐在桌上，与公子星舒面对面。
“吃醋了？”飞雪嘴角微勾，晃了晃脚：“那下回狐狸只给你看？”
大殿空荡荡，火烛微微晃动，气氛有些暧昧。
“做吗？”飞雪盯着公子星舒的眼睛，主动抬起双手亲亲热热的勾上他的脖颈，语气轻缓亲昵：“今日你教我说的话有一句我可懂了。”
“哪一句？”公子星舒盯着飞雪眼睛和脸看，真的是无论看多少次都会心尖一颤的漂亮程度。
“饱食、暖衣、逸居。”飞雪嘿嘿笑了笑，解释：“可不就是饱暖思淫欲？”
飞雪话刚说完想顺势亲上去，没成想从外头突然冒出句人声。
“有人吗！”
李义云从外面快活地小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到处喊：“喂——师兄！妖王陛下！有人……不对，有兽吗？嗷呜——”
转眼又高又瘦的青年人就来到洞开的门前，瞧见公子星舒捏着青铜剑站在桌前，而飞雪则背对着公子星舒面朝外盘腿坐在桌面上，一脸吃惊。
李义云也一脸惊讶，这是在干嘛？
公子星舒抬眼问：“……做什么？”
李义云感觉怪怪的，尤其是师兄的语气莫名有些冰冷，念头一转，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僵在门口说：“我好像感觉，凌空山传信回来了，就就过来看看。”
“哦。”飞雪依旧坐在桌上笑着接话：“确实到了，我们正在看呢，那你一起听吧。”
看飞雪这么亲切的笑，李义云终于放松下来迈步进入殿中，笑着说：“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飞雪温和地道：“不可以哦。”
李义云刚迈出的脚悬在半空，顿住：“啊？”
公子星舒直接将剑一收，然后隔空抛给了李义云，冷淡道：“回去自己看。”
李义云收了剑摸摸脑袋，转身欲回去看信，却又被喊住。
“给你安排个差事，去前面大殿看护好那里的凡人，若遇到资质不错能够修行的就考察一番，一月后，品行合格也有意修行的来告诉我。”
李义云好奇问：“师兄要教他们修行？那教哪派的？”
公子星舒冲他挥挥手，冷淡道：“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