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点眉心,隐匿林欢言今天所有的记忆。
按照之前的时间轨迹,三年后的那场订婚宴,大概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次相见。
但这次不会有那场两家官配cp被迫营业的订婚宴,这也是这次她答应过来救人的条件之一。
所以,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见,冲着刚刚闹的那一场,值得一个好好的告别。
夏至一点一点松开了林欢言的手,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得到,凑到耳边,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林欢言,这次的死劫,你避过去了。以后要事事小心,处处谨慎。愿你此后星途璀璨,星光绵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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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护士收回了体温计,替躺在病床上的谷静婉盖好了被子。
犹豫要不要叫醒像小猫一样蜷缩在谷静婉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夏至。
她调到这个特护病房几个月了,常来看望谷静婉的只有她的侄子谷念安。
这个女儿,还是第一次见。
原本以为是母女关系不好。看现在小姑娘紧紧依偎着母亲躺着的样子,不常来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
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就像她第一次值班见到谷静婉的时候,怎么也不能相信,眉目如此温婉平和的人,居然已经是躺在病床上将近十年的植物人。
更不敢想象,她会在十年前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
听说当时小姑娘十五岁,跟着救护车过来,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外头的长椅上。
拿着手机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都找不到一个大人过来签字。
最后还是刚过成年礼的谷念安,买了机票从外地赶回来,帮着处理了后面的事……
想到这里,小护士不免对夏至产生了怜惜,怕她睡熟了着凉,随手拿起陪护椅上的薄毯,想给她盖上。
小护士拿起陪护椅上的薄毯,怕夏至睡熟了着凉,想给她盖上。
刚靠近,就感觉到了夏至周身发散着一股寒意。
一怔,抬眼看了控温的显示器,22c。
“姑姑这几天好吗?”
熟悉的温润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小护士回神,看向了提着仿古食盒的谷念安,被口罩盖住的双颊,微微红了。
“挺好的,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我叫了下午茶送过来,快去喝,有你最喜欢的芋圆奶茶,我记得的。”
谷念安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面容和煦。
小护士的脸更红了,都不敢抬头看他,轻轻嗯了一声,把薄毯放回陪护椅上,就出去了。
“她如果看到你手持利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场景,还会不会用这样爱慕的眼神看着你!”
夏至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轻轻叹了一声。
她一直是醒着的。
刚刚她没有睁眼,是正集聚真力压制体内因为多次反噬积累的寒气,实在不想耗损多余的精力应付不相干的人事物。
横竖这些年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和这里的护士医生并不熟,不需要虚假的寒暄客套。
但谷念安来了,这一顿和她相干的兴师问罪,她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你……”
冷硬的调侃让谷念安眉心一皱,把食盒放在床头柜上,正要开口,目光在她身上一打量,心又软了下来。
抱着腿,坐在病床上,及腰的长发瀑布般披散着,几乎盖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松松散散的神情,藏不住眉目间的憔悴。
血脉里蓬勃的寒气,吞噬掉了全身的血色,一张小脸比纸还白。
谷念安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被他打碎的白瓷娃。
真怕这个表妹,下一秒就和那个白瓷娃娃一样碎掉了。
深深吸了一口,压下方才被族长训斥一顿的怒火,恢复了一贯的斯文儒雅。
“那三个异人元灵不纯,何苦费力收了他们……”
“我接受训练的第一课,老师教的就是,对付异族,要用尽手段,不遗余力。”
夏至自然听得出来,谷念安话语里的关心。
也知道整个谷家,大概只有这个表哥是唯一爱护自己的人。
但她每次见到谷念安,都不自觉的疏离起来。
大概是看不惯他身上,那被谷家滋养出来的,所谓名门正派,世家大族的做派。
“夏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谷念安看着她,却还是和以往一样,
不能在她脸上找出除了平静之外的任何情绪。
他记得,姑妈出事那天,他赶过来。
看到她拿着打光了所有电量的黑屏手机,一个人坐在病房走廊的台阶上,脸上就是这样的神情。
“外界不是都传林欢言因为皮囊太过出众,招惹花痴女异人的纠缠,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求而不得。最后,也就是今天,女异人最后一次上门表白被拒,一时羞愤,下手过重,导致林欢言英年早逝。今天开启时空之门,回到五年前,不就是为了修正这个结果?”
她说得合情合理,他听得心潮起伏。
“你知道,今天的状况根本不是外界说的那样。”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谷家留我,不是就做这些脏活的吗?多做些,还不满意?”
夏至边说边打开食盒,找出了第二层的药瓶。
打开,一口喝尽。
谷念安见状,从第三层拿出一枚蜜饯递过去。
“今天你的任务是制服那三个异人,等我们的人过去,把他们带到蛮荒之地圈禁。而不是收了他们的元灵,让他们的原身兽形入蛮荒。”
夏至摇了摇头,没接。
谷念安有些尴尬地放了回去。
“刚刚族长罚我们几个在祠堂跪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骂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不好好管教,纵得你贪财好色,说你是看上林家那小子的美色,才临时起意下了狠手。”
夏至把药瓶放回食盒,合上了食盒的盖子:
“不好色好什么?我身上还有一半夏家的血脉。我爸是什么品性,谷家比谁都清楚。既然当初执意把我妈嫁过去,就该料到以后会有个怎么样的外孙女!”
“夏至,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姑姑的事,家里的长辈都很自责……”
谷念安的话音顿住了,不看不管不顾不问,这样的自责,怕是他怎么帮忙圆都圆不过去的。
夏至明白谷念安的立场,也看出他对谷家那几个长辈的手段的不赞同。
就是因为这些不赞同,每次话被逼到了绝处,她都不会继续为难。
低头,解下腰间的腰包,放在了食盒旁。
“这里面的元灵,去黑市换点什么,怎么疏通,都随你。帮我把善恶值清零了,最近太虚了,扛不住这个月祠堂的处罚。”
谷念安闻言,拿起腰包。
轻飘飘的一袋,打开确是满满当当一袋子元灵。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小护士会感到诧异。
夏至这一身的寒气,如同盛夏刚照了一身暑气回家,打开冰箱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寒凉。
就算一个普通人,不用碰触,也能轻易感知到。
“夏至,你这样下去很危险……你看看你自己,寒气已经开始反噬,你现在还能用药物控制,如果还是肆意妄为……”
谷念安顿了一下,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我不想有一天我们刀剑相向。”
夏至勾了勾唇,倒是释然地笑了一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必手下留情。”
谷念安语塞,她激活空间钥匙的那一刻,就注定……
算了,谷念安止住了思绪,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
“食盒里的点心你吃了吧,一会儿要陪我去徐家吃宴席,他家的宴席一向开得迟,八九点才能吃上东西。”
“徐家?”
夏至从早上到现在,就吃了一片面包喝了点牛奶,确实有些饿了。
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桃花酥、冰酒酿,边吃边听谷念安娓娓述说前缘。
“徐家那位老太爷,年岁大了。担心抱不上重孙子,就着急给他家那几个孙子张罗婚事。这次特意请了戏班子,约了几个老友家的男孩子女孩子,说是夜宴,消暑纳凉,听曲赏月,其实就是个幌子,给他家那几个孙子选儿媳妇。”
“选儿媳?”
夏至喝了一口甜酒酿,诧异:“我一个被退了婚也要去?”
“谷家小辈里女孩子少,徐家特意下了帖子请,不好推。六堂妹和七堂妹的婚事,长辈已经议定,就差对外公布,这种场合就不适合再去。”
谷念安有些支吾:“小十五和小十七还在留学,总不能让他们为了一场宴席回来,能去的就剩下八堂妹。偏巧她又感冒发烧了,一个女孩子都不去,不免显得谷家冷落。族长要你去,充充场面,走走过场。”
夏至没有放过,“真的?”
“当然是真的……”
谷念安语气有些虚,族长这么说的时候,他其实也不太信。
“表哥,我和谷家再做个交易吧!”
真假与她而言,没有差别。谷家的女孩子总是身不由己,她妈妈是这样,她和那些表姐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夏至放下手里的勺子,语气有些认真:
“这一年里,我任凭谷家差遣,可以随时开启时空之门。以前我不想做,不愿意做的事,我也不再推脱。只拿我该得的赏金,不再提其它额外的条件。你让族长就不要在我身上,再打什么联姻的主意。”
对付族长那种道貌岸然的老狐狸,还是得直截了当,釜底抽薪。
既然身不由己,那就只能让自己更有用处,才能获得相对的自由。
更何况只有站得更高一些,成为最显眼的那个,才能尽快找出那个要买她命的金主,省得时时刻刻防备。
“为了林家那个小子?”
谷念安想起了刚刚好色不好色的话,次次都被怼得心头发赌,难得有个由头调侃下这个表妹,他怎么能放过。
夏至摇头,目光落在谷静婉安宁的睡颜上,
“为了我自己,卖命总比卖身强。身不由己,心总得是自由的!”
谷念安的目光跟着看向了谷静婉。
陈年的愧疚,替谷家,也替当时年轻,没有任何话语权的自己。
“好,我替你和族长说。但是今晚你还是得去。这次宴会办得隆重,九大家族都被邀请了。还有和九大家族联姻的张家,赵家……林家。”
谷念安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调。
夏至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林欢言也会去?”
谷念安也不确定:“可能吧,说是小辈都邀请了。今天你修正五年前的意外,五年后的林欢言大概可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