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敌袭,南映栀忙不迭撑桌站起,要去外边查看情况。
走出两步,她忆起云霁站起来太急会头晕,又回首扶他。
手中温暖,一下消逝,云霁心中,不由漏跳一拍。
不愿在众人跟前露怯,他抿唇,要自己利索爬起。
起到半程,眼前果不其然,略发黑,云霁正要顿在空中,试图缓过这阵眩晕。
他腰身,忽地被一只手扶住。
那手动作轻柔,缓缓将他自深潭捞出,温暖而体贴。
云霁没忍住,顺从她力道,倒在她怀里,蹭过她胸膛,才缓缓离开,随着她往外去。
今个儿天晴,纵使已然深秋,午间日头也毒辣,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们出帐一望,发现北朔军队摆好阵势,像是随时可以扑过来的洪水猛兽。
似准备发动进攻号角,对面传来沉闷,而富有韵律的连绵战鼓。
声音之大,扰得地面直震。
没见过这架势,南映栀有些懵。
即使脑中记得,云霁传授过的种种兵法,心中也略有应对念头,她首次直面战乱,仍止不住转头,去问云霁意见。
“青川儿,”看南毅打马而来,与他们越发靠近,南映栀将因激动而提高的嗓音压低,“他们好像要进攻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将往日,仅在南映栀面前的娇弱,倏然收干净,云霁盯着对面北朔军队一举一动,面沉如水。
见翎雨正好将小栀子御用,即自己往日座驾牵来,他一下接过缰绳,跨坐上马。
在马鞍上,调整到合适位置,他侧头,对她道出对策:“自然是迎战。”
见云霁一夹马腹,眨眼间已策马狂奔出半里路,南映栀“诶”一声,冲上前去。
手在前方空中,徒劳挥舞,她脚下近乎蹬出风火轮,嘴上也没闲着:“不是,你骑我的马,我怎么过去啊!”
对她音色熟悉,云霁在狂风中,勉力听清她话。
想着战场上,他俩不好同乘一匹,他勒住马头,留下句“你骑我的!”,遂纵马向前。
将这幅场景尽收眼底,翎雨识趣,转身自马厩牵出云霁那匹,惨遭主人冷落多日的马。
见南映栀苦着脸,骑上这体型小一圈的白马,他出言开解。
“陛下,那马是王爷亲自训的,仅认王爷,王爷平日,也只习惯乘它,”
窥她脸色,翎雨替云霁解释,“所以王爷方才骑上去,应该是一时顺手,而非有意冒犯您。”
已习惯骑那匹大马,南映栀屈居于这匹小马之上,不由悠悠发叹。
“这些事儿,我都知道,翎风跟我说过,”她话语感慨,“那马太有灵性,能透过躯壳,看到灵魂似的。
“我每每唤它‘追风’,它也不应,就云霁喊它,它才巴巴往前凑。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见“维护先主,即先主子心上人”目的达到,翎雨敛起严肃神情,露出个清爽微笑。
让开南映栀前边的路,他忙不迭颔首,替云霁感谢她宽宏大度:“您不怪王爷就好。”
南映栀正欲张嘴,回他话,脑海里忽地,闯入云霁狩猎时闻见血,吐得撕心裂肺场面。
她打眼一望,发现云霁早已与南毅,处于大离军队中央,时刻准备下令出击。
暗道不妙,南映栀失去回翎雨话心情,直直纵马,如利刃,撕开整齐划一队伍,坚定不移,朝云霁而去。
南毅原本,以为此处,只有自己一位将领说了算,他下意识,要让休整好的军队,先北朔一步进攻。
瞅云霁纵马到自己身侧,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下令前要与他和陛下商量。
简短与云霁说明自己意思,南毅以为他会赞同,遂转身吩咐常钰。
谁知,云霁竟与他意见相左,坚持“北朔士气勇猛,且其主将尉迟翊方位不明,他们宜等上一等,按兵不动,观察局势”。
由于与他职权同等,南毅无法与从前那般,以一己之力号令全军。
“不行啊,”他加大音量,试图说服云霁,“再等,北朔就攻过来了,待到那时,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听他质疑自己决定,还要与自己据理力争,云霁忆起前世,自己做主将,南毅做副将时的峥嵘岁月,感到几分熟悉。
但向来说一不二,他同以往那般,听过南毅呐喊,平静坚持自己观点。
“北朔过来已久,却一直不进攻,定有所谋,此刻冲过去,无疑会中计。”
原本南毅想用“你个没经历过实战,只通兵法的小丫头片子懂个啥,我上战场时,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来压“初出茅庐”的云霁。
看到云霁眼底,透着莫名熟悉的决绝,他到底没用“你经验不足,听我的”,与他起冲突。
他是个急性子,见云霁眸子如平静湖面,波澜不惊,不由愈发焦躁。
望一眼蠢蠢欲动,却如云霁所言,并未不由分说冲上前的北朔军队,南毅心下疑惑。
回过头,正好与南映栀对上眼神,他不由,有些感激涕零。
等职权最高的她,给个准话,南毅行过礼,便迫不及待发问:“陛下,您认为,此时该即刻进攻,还是先观望?”
“青……”险些习惯性唤云霁“青川儿”,南映栀顿一下,连忙改口,“请问南督军,你怎么看?”
瞥一眼双目狠闭片刻,又睁开,似略尴尬的她,云霁说出自己见解:“臣以为,该先观望。”
秉持“一碗水端平”原则,南映栀装模装样,点一下头,问南毅意见:“南将军,你看呢?”
就等她问自己话,南毅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说。
“陛下,臣以为,北朔按兵不动,是在给予我们可乘之机。
“照往常,北朔战斗作风,是一部分在暗处潜行,伺机偷袭,一部分在明面进攻,猛扑上前。
“但方才,臣已然派常钰排查过,我军这边,并无可疑之人。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机不可失啊陛下!”
听他辛辛苦苦,分析一大通,南映栀摒弃自己方才,那不假思索,指着云霁说“听他的”的念头。
五指握成拳,抵在下颌,她作思索状。
为更有威严,在两人中下决策,南映栀将自称换回“朕”。
“朕观北朔军,迟迟不动,怕是另有打算,贸然进攻,不甚可取,”她话锋一转,“但在原地苦苦等待,也不是个办法。”
听小栀子非但不立刻听取自己意见,还否认自己话,云霁心中,霎时冒出几分酸楚。
小栀子,不信他?
他甚至忍不住,与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争风吃醋:“那陛下觉得,臣与将军,孰对孰错?”
饶是精神大条如南毅,也隐隐察觉出,云霁话语间,透着的那股酸味儿。
对他明察秋毫,南映栀又怎会听不出?
不知这个,“该如何迎战”的紧张话题,如何在云霁三言两语间,上升到类似“我与你父亲同时掉河里,你捞谁”的道德难题高度,她有些茫然。
“两位爱卿所言,都各有有理,朕的意思,是先不动,待对面击鼓过三声,再冲上前,”
她引经据典,“‘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声过后,他们势必会放松警惕,到那时,咱们最易得手。”
(《曹刿论战》,前边儿写过出处,不再赘述)
南毅话语焦急:“若对面算准我们会按兵不动,而在三声之中,突然攻过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听他这般问,云霁忽地明白,急性子南毅,对上极具耐心尉迟翊,为何屡战屡败。
“不会,”他伸出指尖,在虚空一点,“将军且看,对面阵仗貌似挺大,人马却少。
“由此可见,他们擂鼓助威,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臣极力要求出兵,正因如此,”手在空中比划,南毅神情激动,“他们大军未至,却派人压境,图什么?
“为何他们来到前线,排兵布阵,但迟迟不进攻?
“臣以为,这恰恰证明,他们明面麻痹我军,实则是在等待后援。
“若真给予他们,搬救兵的机会,后果怕是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