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依然在慢慢后退,他们射一箭退一步,然后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射出,又后再退一步。
这太不符合常理,蒲洪心中感到不妙。他见过不怕死的,可是没有谁临死前还有如此的从容,更何况这么多士兵都如此从容。
蒲洪不及细想,他将手巴掌捂在嘴巴上喊:“撤,快撤。”
在辽阔的战场上,在喊杀声和兵器交接声中,他的喊声被融化得无影无踪。
护卫们喊着:“退兵,快退兵。”
蒲洪脚下只有前进的鼓,敲退兵铙的金铙兵远远站着,听护卫们喊才匆忙敲打起来。
来不及了。
两翼骑兵在距离晋军弓箭手还有100步时,跨下马突然接二连三矮了下去。接着是一阵阵“啪啪”声,那是马腿折断的声音。
骑士们像饺子下锅一样被抛下马。
这些骑兵猝不及防,有的手中长槊飞出老远,有的将长槊杵在地上,人像撑杆跳高一样飞出,随着杵地的长槊断裂,他们柔软身体便一下子压在断裂的槊杆上,这使他们倒在地上后一动不动,大口的鲜血从他们口鼻中喷涌而出。
刀盾步兵们的身形也一个个矮了下去,他们只露出半个身子,手中的盾牌和大刀也被抛出老远。
这是陷马坑和陷人沟。
陷马坑并不大,每个坑直径仅1尺,深2-3尺,这些坑并非呈一条直线排列,而是分布在长1里,宽10步的区域内。
小壕沟则是8-10尺宽,5-6步长,每个壕沟之间仅容一人或两人通过。穿铠甲持武器冲锋的敌人一旦撞进了壕沟,即使没有骨折,在几分钟内也很难恢复战斗力。
蒲洪头脑一片空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事变面前,氐人的2千弓箭兵也惊愕得停下了脚步。
晋军弓箭手却没有停止。第一排的弓箭手朝氐军步兵放箭,第二线的两排弓箭手则朝两翼陷马坑内外的骑兵放箭。
氐军士兵成了固定目标,兼之距离太近,他们成了固定的靶子。
惨叫声不绝于耳,一些士兵身上同时插着几支箭,像刺猬一样。还有士兵被射中了眼睛和射掉半边脸的,惨状恐怖。
王怀举着盾牌和大刀,他虽然披着铁甲,冲锋速度却很快,他领着麾下士兵们士气高昂地冲锋,准备和包抄的骑兵全歼眼前这股晋军,突然脚下一软,他扔掉沉重的盾牌,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握住大刀。然后他感到膝盖一阵疼痛,他用手撑着壕沟边缘,努力想爬出来,却突然被一支箭射进了胸口。
他大叫一声,用力上了壕沟,举刀朝对面的晋军弓箭手冲来,腿上又中了一支箭,他扑通跪了下去,他眼睛模糊起来,他奋力将手中刀朝一名眼睛中模糊的晋军甩了过去。
力量巨大的长刀准确地穿透了那名晋军的身体。那名晋军后退了几步便仰面躺倒。
卫楚站在山口的一棵树下,这里居高临下,能将氐军营帐一览无遗,他的身边站着司马钟战,再远处是护卫曲长农曾和1名负责传令的屯长。
由于兰儿和情报曲的士兵俘获了当面的氐军斥候,又化妆成氐军斥候继续游离,使得定蜀军能比费佗军早一日来到了这片战场而没有被发现。
为了争取速度,卫楚将汉昌城下缴获的1千马匹用上了。除了大黑铲的3千骑兵是一人一骑,2千弓箭兵则是两人一骑,每名士兵带两个箭囊,不到2个时辰就到了这里。
挖好陷马坑和壕沟,又用树枝,土堆和小石头做好标记,全军以战斗序列隐没在大山密林中。
最前面的是2千弓箭兵,为了减轻重量,他们只着戎服而没有披甲。他们的后面则是3千名披甲骑兵。
第二日午后,卫楚看见氐军出了南面的山口,又靠着山口密林扎营。他们未到吃晚饭的时间就扎营就绪,然后就全营沉寂下来。除了几队如毛毛虫一样游动的巡逻士兵,看不到其他攒动的人头。
卫楚发出了升旗的命令。数丈高的一面黄色望旗在山口升起。
在山口待命的2千弓箭手在两名都尉率领下,以两个横队朝氐军营帐运动过去,他们没有披甲因此身体轻灵。他们绕过事先铺设的陷阱,抵达距离营帐一箭内的预定阵地,停下点火,拉弓放箭,氐军前军营帐燃起了大火。
氐军营帐沸腾了一般,氐军士兵像蚂蚁一样从帐篷里跑出来,黑压压的挤满了营帐,有的死于火箭,更多的在混乱中往后退却。
处在第一线横队的弓箭手们慢慢向前推移。
卫楚命令升起第二面旗帜。
又一面数丈高的黄色望旗在山口升起。
2千500名马槊骑兵从集结的山谷走出,以三列纵队在卫楚脚下的山口排列整齐。左右两列是1千披红色皮甲的骑兵,中间一列是500名披黑色皮甲的骑兵。
由于南水和诺水两县生产木漆,因此卫楚将骑兵铠甲都上了红色和黑色的漆。
队伍最前面是大黑铲和两名都尉。
大黑铲身着红色筒袖铁铠,手提金钟铲,跨下乌骓马,红色铁胄上的三根翎羽在微风下摇动着。与他并排的是两名都尉,中间领500骑兵的身材矮壮,披黑色筒袖铁铠,手提一支马槊,右边一列领1千骑兵的身材精瘦,披红色筒袖铁铠,手提着一杆七尺大刀。
三列骑兵纵队后面,还有500名披黑色皮甲的骑兵整装待命,他们是卫楚的预备队。
卫楚看见远处绛色的定蜀军弓箭手倒下200余人。
第一线的绛色晋军弓箭手开始后退,披棕色皮甲的氐军刀盾兵出了营帐,后面是披皮甲的氐军弓箭兵。
双方都有士兵倒下,但绛色士兵倒下的更多。
这一仗如果损失人太多,后面的仗就难打了,卫楚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两翼出现了氐人骑兵。
这正是卫楚希望看到的,只是能否达成目的,全看这些弓箭兵的表现了,卫楚轻轻喊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农曾惊愕地看着他。
这时佛家虽然已经进入东土,却并不普及,卫楚这番让人听不懂的嘀咕,让农曾以为他在念咒。
弓箭弟兄们顶住了。冲出营帐的氐军步兵和骑兵落入了陷马坑和壕沟。卫楚大喊:“吹号。”声音大得似要扯破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