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下,的确有点心脏骤停的恐怖效果,而何萍瑗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她拿了三张同样的黄纸符箓,递给沈隐青等人。
“没事,只是纸人而已,”她异常淡定,“这还只是开胃菜,不用这么惊讶。”
沈隐青也发现了,外面这些纸人只是起到恐吓作用,实际上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它们连进入活人地盘都做不到。
按照何萍瑗的指示,三人分别将黄纸符箓贴在车窗后,那些纸人就自动远离了。不过它们还是不死心,依旧在符箓作用不到的范围,对众人虎视眈眈。
沈隐青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由特殊纸张制成的人形傀儡,听闻这个东西速度快、行动敏捷,常常在夜晚或阴雨天出现,利用人们的恐惧和疑惑进行攻击。
不过在日常生活中,纸人和大部分纸扎物品差不多,是丧葬时的常客。
纸人的形式有多种,相较之下,剪纸、纸扎更为人熟知。
剪纸是中国民间传统工艺,最早可以追溯到汉朝,早期的剪纸跟道家祀神招魂祭灵有关,作为招魂的剪纸,至今仍流行在全国各地,苗族仍有年节剪鬼神之形贴于牛栏或门上的巫术习俗。
“扎纸人”又称“扎彩匠”,属于神秘的“四小阴门”,在民间民俗中有着重要地位。世有三魂七魄、转世轮回的说法,如果死去的人找不到阴间的路,就需要纸人帮忙引渡。
四小阴门除纸扎外,还包括仵作、刽子手、二皮匠,后者也称缝尸匠,谁家尸体缺胳膊少腿,需要缝起来,以全尸入殓,就到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到了这个年代,多数人采取的都是火葬,烧成灰了再拿个小盒子装上,这辈子就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二皮匠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
思绪重新回到车外的纸人,如果不是车辆正在行驶,他都想直接开门扯两个进来仔细瞧瞧,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如果能量产的话,岂不是就代表人类社会将正式进入解放双手时代?
只需要指挥纸人工作,就能获得同样甚至翻倍的劳动产物,如果果真可以实现的话,沈隐青愿称之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察觉到沈隐青的跃跃欲试,许薇发来满含疑惑的询问,而后在听完他慷慨呈辞之后,与李平阳双双陷入沉默。
连副驾驶的何萍瑗都忍不住笑出声,“谢谢你沈先生,听你这么说,我现在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了。”
她觉得沈隐青是在开玩笑,但许薇和李平阳都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绝不带半句戏言。
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周边的人烟越加稀少。原本是冬季,景色却不算荒凉,车灯所及处,皆可见郁郁葱葱之色,远处的流水声舒缓玎玲。
按照何萍瑗所说,他们今晚需要在古文县休息半天,明日清晨再赶往她祖宅所在的会西坪。
古文县位于酉水下游,境内山峦重迭,山势高峻,沟深谷窄,形成锯状屋脊,分向东南和西北稍平缓,溪河谷地错落其间。
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全县总人口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万左右,而且有近乎四分之一的人分散在各个村落,这导致城镇看起来异常萧条。
车停在事先就定好的旅馆外,何萍瑗取回车窗上的黄纸符箓,折叠之后放到挎包中。
“许小姐,今晚可能会不太平,”她看向许薇,“所以能委屈你和我住同个房间吗?”
拿钱办事,许薇自然不会拒绝雇主的要求。
得到对方的承诺,何萍瑗露出不甚明显的浅笑。
“平时很少会有人来这边旅游,所以旅馆老板只临时打扫出了三个房间,既然许小姐跟我住,那沈先生和李先生就将就一下吧。”
这意思是让他跟李平阳住一起?
见沈隐青欲言又止,何萍瑗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主动解释:“司机也需要单独的房间。”
“没事,沈哥,”李平阳勾住沈隐青的肩膀,“我是个直男,肯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
沈隐青失神,他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到今晚可能要被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包围,就有些惆怅。
“算了,走吧。”
五六个小时的硬座,即便是舒适度拉满的豪车,沈隐青也表示自己这老胳膊老腿老腰顶不住,急需休息来恢复能量。
许久不开张,忽然就订出去三个房间,老板喜笑颜开,他亲自为几人登记了身份信息,然后将他们带到二楼,絮絮叨叨强调着入睡时的注意事项。
“咱们古文县是个小县城,很少会有人来打尖住店,所以有些房间年久失修,存在滴水异响的情况,各位不用在意,睡就行了。”
他眯着眼,仔细辨别钥匙串里的每把钥匙,“最近好像还听说有不怀好意的外地人混进来,你们可得提防着点,别听到什么动静就傻乎乎开门。”
闻言,何萍瑗终于肯用正眼去瞧这个有些驼背的旅馆老板。
“放心吧,我家在会西坪,不是你说的什么外乡人。”
意识到对方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老板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笑容难看,“小姑娘家家,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磨蹭了半天,终于找齐三个房间的钥匙,何萍瑗从中随意抽取一把,确定门牌号后,叫上许薇,转身进了房间。
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分给旅馆老板。
沈隐青也不喜欢这个人,他本想学着何萍瑗,拿上钥匙直接潇洒离去,李平阳却拉住了他。
“沈哥,你看。”
在李平阳分不清是单纯抽筋还是眼神示意的引导之下,沈隐青装作不经意地偷瞄旅馆老板,后者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双眼眨都不眨,瞪圆了盯着何萍瑗的司机。
又或者说,是在打量令他心动不已的物品。
“我会看相。”他殷切地不停往司机面前凑,眼神火热而专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在旁看戏的沈隐青二人。
“这位朋友,我看你最近要走大运,如果不介意的话,把手给我瞧瞧。”
好古老且无趣的搭讪方式。
李平阳难以遏制自己吐槽的欲望,“这家伙少说都有四五十岁,不会是看上人家司机了吧?”
“应该不是,”沈隐青难得皱起眉头,他手指微曲,用指关节去指司机垂在两侧的手,“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摘?”
“那不是爱干净吗?”李平阳在电视里看到过,有钱人家的司机都这样,戴着纯白的手套,西装革履,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刚开始沈隐青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但旅馆老板的态度,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
而且司机的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面对旅馆老板堪称骚扰的聊天请求,他既没有表现出反感,也没有要应话的意思。
就像根木头,直愣愣站在那里。
旅馆老板不轻言放弃,他继续往前,不断拉近二者之间的距离,直至差点和对方亲上,才不情不愿停下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司机没应声,他就自问自答,甚至还直接动上了手,作势要去摸前者的胳膊。
“哎呦!”
瞬息的时间,沈隐青和李平阳只听撕心裂肺的痛呼,视线下移,就看到了被过肩摔到地上平躺的旅馆老板。
他叫得起劲,根本不在乎音量已经达到了扰民的程度,何萍瑗带着满身戾气,骤然打开房间门,阴冷的眼神让旅馆老板僵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是尸斑!”
这旅馆老板人确实不怎么样,但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比如刚才,在被甩到地上的同时,他也顺势扯下了对方的一只手套。
司机沉默寡言的秘密,正式公之于众。
“怎么了?”
何萍瑗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难道你们不清楚,何家背地里的那些勾当?”
清楚,但也不是特别清楚。
沈隐青神色古怪,且不论谁家好人炼僵尸是为了给自己当司机,就说这旅店老板,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然怎么会对将僵尸表现出这么大的兴趣。
难道是湘西人民刻在骨子里的“赶尸人”血脉觉醒了?
最后,沈隐青也着实惭愧,和僵尸待了这么久,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你别这么看我,”李平阳整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我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来很正常。”
得,为了不给师父和分局丢人,他直接开除了自己的天师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