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一阵如同晕车般的轻微眩晕感后,米歇尔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大公府邸的门口,他身边还站着同样一脸晕晕乎乎的安比里奥。
『说那个家伙不是故意的都没人信......』
米歇尔能感受到对方将魔力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随同魔力一起传达而来的,那扭曲而深切的恶意,不,不仅是恶意,还有数不清的负面感情。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感受,就让他恐惧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家伙简直就像是某种恶灵的存在。』
因为这种绝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的体验,米歇尔发誓自己以后绝对要离那个玩意儿越远越好。
至于可怜的迪瑟斯......他只能祝愿对方没有重伤到走不了路吧......
......
“是主人!”
在客厅内等待的众人中,最先感应到米歇尔出现的,自然是向他宣誓效忠过的奥弗涅,但是第一个冲出客厅的,却是一直不安地徘徊在门口的卢西弗。
就像是和主人分开了一整天的小狗,卢西弗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露出复杂表情的米歇尔身上扑去。
......可惜在撞到米歇尔身上之前,他就被眼疾手快的安比里奥抓着领子提了起来。
卢西弗也不在乎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像一个可怜的小挂件,只是开心地朝着米歇尔傻乐。
“主人,你回来啦。”
“恩,我回来了。”
米歇尔下意识接了一句,才一头黑线地意识到卢西弗现在的状态。
“给我把手放下,哪有你这样拦人的,卢西弗可是人族,可不像亚人皮糙肉厚的,更别说他还是个孩子,万一脖子受伤怎么办。”
米歇尔迅速切换老母鸡模式,将笑得智商全无的卢西弗,从安比里奥怀里抢了过来......然后,他就被怀中男孩子的分量重得步子一趔趄,差点就失手把卢西弗丢到地上了。
『......都不记得自己还是个残疾人这档子事了......』
米歇尔甩了甩毫无力气的左臂,带着跟在自己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牛皮膏药一样的家伙,往客厅走去。
不好意思表现地比一个孩子还要热情的奥弗涅,强忍着自己作为一个大人的尊严,用比跑步慢不了多少的快走来到米歇尔面前,然后二话不说先单膝一跪。
“作为您忠诚的仆从,奥弗涅在此迎接您的平安归来。”
米歇尔被对方这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他记得,奥弗涅从来不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向他表示出会暴露自己身为仆人身份的一切举止。
当然,米歇尔并不会觉得对方是因为自己从一个贵族成为一个奴仆,因为身份地位如此强烈的变化而感到羞耻,毕竟这个要求是他们主动提的。
而且不仅是奥弗涅,包括安德烈也是这样,想来他们也许是有其他的顾忌才对。
但是米歇尔不是个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反正几人私底下的言行,也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困扰,顶多也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奥弗涅也就算了,安德烈可是和本尊有过来往的,他可不想因此被戳穿身份。
更何况,对方如果能不一直摆出那种把他当做天,当做地,当做神明,当做信仰的狂热态度,米歇尔觉得他们还能好好地做朋友......
所以这会儿,看到奥弗涅上来就以仆人自称,米歇尔立刻就被惊住了,但是跟在奥弗涅身后,他确信百分百已经看到奥弗涅举止的劳伦斯、坎佩拉、诺瓦三人,却并没有因此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
『所以说,奥弗涅的身份也暴露了?』
米歇尔感觉自己只要一消失,众人就会开始进入解密阶段,等他醒过来,总会有那么些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这种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糟糕透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为米歇尔的归来爆发喜悦,另一个人就先‘爆发’了。
“大公阁下,缪斯大人呢?缪斯大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坎佩拉朝着两人过来的方向,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个令他悬心的娇小身影,不由得神态慌张地向米歇尔发问。
“缪斯和卡琳......恩,和圣王女有一些话要讲,所以她暂时还留在圣城。”
看坎佩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米歇尔只得再次安抚他。
“放心,这次的事只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所以圣王女就把我们送回来了,她是真的和缪斯还有一些话要讲,是有关精灵族的事,总而言之,圣王女是绝对不会伤害缪斯的。”
听到米歇尔再三保证,坎佩拉才勉强收起一副‘走丢了孩子的老母亲’无助表情,只是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他能有多放心,也是不太可能的了。
“那么大公阁下,迪瑟斯大人呢?”
虽然对那位大人的实力十分有信心,但是有坎佩拉如此焦急关切的模样作为对比,诺瓦开始反省,觉得自己在面对上司失踪的情况时,态度是不是太过冷漠了些。
于是,出于礼貌,诺瓦也向米歇尔问起了自己上司的情况,只是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还有一副谨慎中带着几分恭敬的表情,实在让人看不出他是真的有在担心。
米歇尔都怀疑,如果自己说迪瑟斯挂掉了,对方是不是会扬起了一个阴险的笑容,磨刀霍霍,准备开始自己篡位夺权的大计......
收回了无边无际的脑洞,米歇尔稍稍思索了一下:他其实根本没见到迪瑟斯的人,但是如果按照安比里奥曾经告诉过他的,老实坦白地说人家受了重伤,现在还倒在那个奇怪的山洞里,那他们这样自顾自,额,就算是被强制遣返,看起来也像是把迪瑟斯丢下的行为,好像说不太过去吧......
看到米歇尔为难的表情,一直关注着他的安比里奥接话了。
“迪瑟斯留在圣城帮圣王女修补地面。”
“修补地面?”
除了安比里奥以外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着。
接到好几道奇怪目光的米歇尔觉得有点臊得慌,不由得挠着脸转过头去:这不能怪他吃惊啊,他的确也是不知情嘛。
“恩,那个女人把米歇尔藏在了很深的地底下,所以我们只能在她宫殿的地面上砸了一个大洞,才找到了下去的路。”
包括米歇尔在内的所有人:......
“这个办法还是那个小姑娘,恩,缪斯想到的。”
一脸懵逼的坎佩拉:......???
虽然迪瑟斯留在那里的真实原因,其实并不是像安比里奥说的那样,但是米歇尔却知道,拆人家地砖这件事,他们几个一定是干了的,不然安比里奥不会想到用这个借口来掩饰,他没那个智商。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是这种莫名其妙想要捂脸的冲动是从哪里来的......』
强压着突然涌上心头的羞耻感,米歇尔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借口实在是无语到让人没办法不相信,于是他厚着脸皮点头承认了安比里奥的说法。
“那么主人,那天你被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卢西弗开始向众人秀起了他的存在感。
『你问我,我问谁,我自己还一脸糊涂着呢。』
米歇尔一头黑线地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众人:说实话,他这会儿真得开始有点怀念那个洞里的安静了,就算是一室的尴尬,也比被人逼问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强啊。
最终,众人还是没有问清楚这件事的情况,就不得不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
第一个离开的是坎佩拉。
他其实根本不关心大公阁下到底出事没出事,甚至对方还回不回得来,唯一能让他挂心的存在,曾经是格蕾娜大人,如今,则是继承了格蕾娜大人一切的缪斯大人。
而得到缪斯暂时不会回来的消息,坎佩拉根本没有办法在这里陪着所有人欢声笑语,于是很快就向米歇尔告辞,原因也很简单,他要去圣城门口接缪斯回魔法师行会。
看着对方神情恍惚的模样,米歇尔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安慰人的话,因为对方此刻显然根本听不进去,所以他十分干脆地点头放人离开。
坎佩拉一走,和他处境相仿佛的诺瓦,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在这里了,毕竟米歇尔现在已经平安地回来了,而他的上司现在还在圣城修补地面......
这么一想,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坐在沙发上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的自己,简直是罪孽深重。
于是诺瓦也不得不神色尴尬地告辞离开。
接下来是奥弗涅。
本来就是因为米歇尔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消息都传到了边城,也丝毫不见有人出来制止,或者自己的主人出来澄清事实,奥弗涅和安德烈才认为事情可能真得像传言中说的那么糟糕。
两人自然清楚宣誓效忠后的仆从和主人之间的联系,在其中一方失踪的这种情况下,是寻人最有利不过的办法。
因为不能将希望放在是否还有其他人,也对那位大人宣誓效忠过的这件事上,两人一合计,决定由安德烈接下两人平时的事务管理,奥弗涅则立刻从阿托曼出发前往梵林,打探清楚事情的真相。
如果流言是真的,那她也就顾不得自己仆从的身份暴露后,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了,大不了这城主不当也罢。
宣誓效忠的誓言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是仆从真的将自身所有的一切都置于主人面前,即使那曾经是她极为重视,甚至是视为性命的存在,在誓言的约束下,也绝对不会比主人的一字一言分量更重。
不过如今,既然主人已经平安回来了,那么也是时候离开了,毕竟她实在放心不下安德烈一个人处理那些琐碎事务,尤其是比比安捷还特别喜欢捉弄他。
『不过有一件喜事,自己应不应该和主人说一声?』
奥弗涅走到喷泉边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只是犹豫了一瞬,她便继续往大门走去。
『可万一不是呢?还是等落实了再说吧,更何况这件事,自己连安德烈都还没说过呢。』
『到时候,等孩子生下来,就让主人为他起名字吧。』
等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客厅里又只剩安比里奥、米歇尔、卢西弗和劳伦斯四人了,这真是经典组合,白看不腻。
在三双眼睛的围观下,安比里奥头一次感受到了压力为何物,磕磕绊绊地,总算把他们从进了圣王女的宫殿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了一遍。
因为没有任何记忆,所以在听到安比里奥说起,他和圣王女像家人一样住在一个屋檐下,甚至还为对方做饭,米歇尔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不是和圣王女像家人一样住在一个屋檐下感到不可思议,是他居然会为对方做饭这点感到不可思议。
天知道他的厨艺有多糟糕,甚至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所以他做出来的饭菜居然还有人吃,不,是有人敢吃?
这一个瞬间,米歇尔突然佩服起卡琳娜的英勇无畏起来。
当然,因为没有记忆,米歇尔也根本记不得他做的菜,都是以不需要烹调的冷菜为主,热菜也都是极其方便的面或者汤之类的。
安比里奥也不会告诉米歇尔这点——因为他根本没看到。
所以这个不大不小的误会,大概会这么永远地持续下去,但是谁在乎呢?
不管如何,米歇尔回来了,当天下午,缪斯和迪瑟斯也满怀心事地回到了他们应该待的地方。
仿佛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位,仿佛过去十几天的暗潮汹涌都不存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改变最大的,或许应该是魔法师行会了。
因为从那天开始,不知道为何,整个魔法师行会,都笼罩在了一片阴云之下。
这一点,只要是从行会大门口走进去的人,在面对工作人员那一张仿佛接待前来参加追悼仪式或者葬礼的沉郁面孔,相信都会深有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