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看着卢西弗用双手捂着脑门,疼得对方两只眼睛直泛水光,因为抽鬼牌而被狠狠打击了好几天的自信心,就这样奇异地又回到了身上,于是,他十分好心情地笑开了。
“一个小玩意儿而已,想要就直接说,就算给你了,难不成你还能自己和自己玩么?”
“收好了,以后我想玩的时候,便问你要,你若是弄丢了,我就要狠狠地罚你。”
故作沉思了片刻,在看到卢西弗渐渐露出担心的神色后,米歇尔才板起一张脸,恶声恶气地说着。
“恩......就罚你一天不准吃饭,还得打扫花园。”
听到这句话,卢西弗窃窃地笑着:打扫花园本来就是他的工作,而且,即使一天不吃饭也没关系,自己很习惯挨饿的。
“还笑。”
似乎感觉到刚才的言语没吓到面前这个小屁孩,米歇尔一瞪眼,刚准备再次强调一遍,突然从斜侧伸出一只大手,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都扳了过去。
“为什么不送我?我也要。”
顺着力道扭过头,米歇尔便对上了正低着脑袋的安比里奥,此刻,对方的目光显得那么委屈,让他也不由自主得生出几分心虚和心软来。
米歇尔想了想,自己好像除了那条手绳之外,的确没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给安比里奥,而且仔细说起来,那个手绳还不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下次,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送给这头大黑熊?』
安慰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米歇尔把眼睛瞪得圆圆的,浑身也僵硬地跟块木头似的。
接着,他一边磨着自己的后槽牙,一边伸出手,摸上那只放在自己腰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安分地摩挲着的熊掌,用指尖捏起熊掌手背一层薄薄的皮肤,然后一百八十度的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就算是再怎么皮糙肉厚的人,也少有能抗得过这招的,显然安比里奥并不在抗得过的行列之中。
于是他‘嗷’了一声,连忙抽回手,捂着手背上被掐出来的红印,本就委屈的表情,此刻更是如同吃了苦瓜一样。
“为什么捏我?”
『你还为什么摸我嘞!』
这么带有颜色的问题,米歇尔实在是没那个脸问出口,尤其是当着一个未成年人的面。
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扫向卢西弗,却发现对面那个小屁孩饶有兴致地瞪大双眼,正极其不害臊地盯着他和安比里奥的互动。
『嗷,这种羞耻感,就好像和爱人亲热的时候,不经意间却发现自家的熊孩子站在一边,一副不知道悄悄看了多久的激动模样。』
这么想着,米歇尔迁怒一般地,朝卢西弗狠狠瞪了一眼,只是那粉面薄怒,俏脸含春的模样,着实毫无威慑力可言。
也就是卢西弗配合,伸出一双小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你们继续我什么都看不到’的模样。
——当然,如果他的指缝能不开那么大,也许米歇尔就真信了。
就在米歇尔觉得自己快被这一大一小联手气炸的时候,他的身后,隔着一层厚实的车厢壁,传来了劳伦斯显得疑惑的声音。
“大人,路面被破坏了,马车可能要绕路才行。”
『破坏?』
“恩,没关系。”
坐在车内的米歇尔,能明显感觉马车拐弯所施加在身体上的离心力。
他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却见此处的地面居然像是被雷劈过一样,裂开了一道绝对比一只手掌要宽,远远瞧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有多深的缝隙。
若只是地面开裂,米歇尔还可以用热胀冷缩勉强来解释一下,虽然这几天的天气正好是最舒服,也最惬意的时候,但凡事总有个意外不是?
可沿着裂缝两旁的街道,不管是种着的树也好,或者是一对对以魔力为燃料的路灯,此刻,也统统都倒在了地上。
有些断口显得极为齐整,像是被利刃一刀削断,有些断口则坑坑洼洼,破烂不堪,像是因某种巨力被掰折而断。
而临街的十几栋房屋,明明是在大白天,此刻却显得安静得异常。
在它们的表面,也都留有着各种令米歇尔觉得十分眼熟的诡异痕迹。
马车很快就拐进了另一条街道,那堪称灾难级的画面,在渐渐移动的墙面下,从他的眼前被一并掩去。
只是思索了片刻,米歇尔很快发现那种熟悉感来自哪里——之前,自己曾为了见当时还是赫莱尔的卢西弗一面,在前往的十二层地塔的表面,就留有近似的痕迹,那是攻击魔法产生实际效果后,留下的物理性损伤。
『不会吧......这里可是梵林,换算成中国古代,那可是妥妥的天子脚下,有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脚下刨坑,莫不是觉得活腻味了?』
可刚拐过一个街口,劳伦斯的声音隔着一层车厢壁,又再次在他身后响起:路面被毁,马车过不去,必须要改道。
很快,米歇尔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因为这种情况,并不是出现了一次两次,而是整整五次,仿佛所有能回到大公府邸的主要街道的路面,都被某个胆肥得准备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家伙毁了。
等劳伦斯的声音第六次响起,米歇尔干脆直接将马车叫停,准备下去一探究竟:实在不行,走着总能回去了吧?老这么绕路,半个梵林都转过来了。人是活的,路是死的,活的还能被死的难为住不成?
谁知道他刚站起身,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米歇尔低下头,顺着拉着自己的手臂看过去,是安比里奥正一脸慎重地微侧过脑袋,眼睛左右移动,像是在细心辨识着什么一样。
“别下去,我听到有什么动静在靠近。”
刚才米歇尔掀帘子的时候,和他坐在一侧的安比里奥自然也看到了。
虽然平时表现的都比较蠢,却不代表他没脑子,只是平时懒得思考,又或者没那个必要。
可看到那个痕迹,曾经上过战场的安比里奥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有人使用魔法交战后留下的痕迹,而且痕迹很新,应该是近期,或者说前不久,又或是刚刚才留下的。
在梵林的数条主街道上,能如此,也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施展会造成如此严重损害的魔法,丝毫不顾及来往行人和街边的建筑,也不畏惧驻扎在梵林,拥有无数大魔法师的魔法师行会总会,和拥有无数熟练老手冒险者的冒险者公会总会。
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能指望对方在看到米歇尔后,会做出手下留情这样愚蠢的举动么?
如果是真这么心软的家伙,怕不是早被巡逻的士兵抓起来了。
所以,在听到远方传来隐隐的,却着实不算小的动静,难得聪明一次的安比里奥,当机立断地制止了米歇尔想要下车的举动。
“劳伦斯,往回走,快!”
感受到那个动静正在朝马车的方向前进,安比里奥立刻敲响了车厢壁。
此刻,其实他也可以立刻带着米歇尔下车,往无人的小巷子跑去,但是米歇尔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实在太明显,作为目标来说,不管在何处,都实在太容易辨认了,而且马车上还有一个卢西弗......
如果能绕开那个动静的必经之路,那么就可以在不吸引到对方注意的同时,顺利避开。
马车灵活地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马车内的众人因为离心力瞬间东倒西歪,只是这个过程中,安比里奥却仍旧不忘从车顶的暗格中,将米歇尔常穿的那件带帽斗篷取了出来。
安比里奥在关于作战和对敌上,有他特殊的天赋。
几人在去往阿托曼和回到梵林的一路上,也遇到过几次魔物,大部分都依靠安比里奥的直觉回避了,小部分无法回避的魔物,最终也死在他强悍的身手下。
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比较危险和紧张的局面,几人都会下意识地听取安比里奥的意见,并且服从于他的安排。
于是米歇尔乖乖地坐下,任由安比里奥将披风围在自己身上,又为他带好兜帽。
“很危险么?”
一路上,不管遇到怎么样的魔物,安比里奥都没有露出像他现在这样如临大敌的表情,有些紧张,有些不安,有些犹豫,还有十分的慎重。
米歇尔抿了抿近乎透明的唇瓣,抓向正在为自己系斗篷绳子的大手。
“避不掉么?”
直到两根绳子被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安比里奥才反手抓住米歇尔的手。
“没事,我在。”
『问题是,你这口气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米歇尔揉了揉眉头,转身面对正紧紧抱着怀中的水晶盒子,明明有着一张粉嫩嫩的正太脸上,此刻却面无表情的卢西弗。
“卢西弗,如果一会儿要弃车逃跑,你不要跟着我们,去找那些只能容你一个人行走的小巷,确认看不到我们以后,立刻用转移魔法进入屋子里面,然后找地方躲起来。”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直直地看着米歇尔那被兜帽掩盖了大部分的面容,很久很久,卢西弗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之后便垂着脑袋。
米歇尔知道自己只是抱着‘能安全一个是一个’的想法,但是这种做法对卢西弗来说,却并不一定十分好受,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去考虑对方的感受了:不管之后,对方是想抱怨也好,还是生气也好,都得以有命为前提。
『实在不行,只能拼着断手没脚的危险,继续调动构成身体的魔力了......说起来,魔法这个,到底该怎么用?』
之前在阿托曼使用的魔法时候,自己根本毫无意识,之后因为听了格蕾娜的危言耸听,又抱着绝对不会再用魔法的心态,所以他根本连问一句怎么用魔力的念头都没有。
现在,事到临头,米歇尔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这副身体的魔力:哦,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杯具。
他看了一眼似乎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的安比里奥,无言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现在既没瘸,也没瞎,还是老实地跟着这头大黑熊逃命吧。』
突然,一个仿佛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震动感,传到了米歇尔几人所坐的马车里。
那个声音很近,虽然不足以近到会对马车造成实质伤害,却也让这辆分量轻不到哪里去的马车,像个人一样在原地狠狠地跳了一下。
自然,坐在马车里的三人,屁股也跟着这股强烈的震动上了天,然后又重重地落回了座位上,接着,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马车晃得极其厉害,最后不得不停下。
“大人......抱歉,我的手臂断了,不得不将马车停下,防止再失控。”
劳伦斯冷汗淋淋地抱着自己外折的右手,低声对着身后的车厢壁说道。
刚才马车受到震动,劳伦斯险些摔出去,加上马儿受了惊,又往反方向使力,一下就将他拉紧缰绳的手掰断了。
在如此剧烈的疼痛下,换成常人怕早已叫出了声,劳伦斯还能神智清醒地理解如今的状况,为了不引来注意而特意压低了声音和车内人说话,这已经是十分的不容易了。
“米歇尔,我们得弃车了。”
听了安比里奥的话,米歇尔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深呼吸,忽又想起什么,转头朝卢西弗看去。
“记得我刚才说的话,离我和安比里奥越远越好,你一个孩子,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确认安全了,就立刻回家等我们。”
卢西弗神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安比里奥推开车门,先下车观察着四周的状况,确认附近没有一个人在场,才向车内的米歇尔伸出手。
米歇尔正准备下车,斗篷被一个小小的,几乎要被他忽略过去的力道扯动了一下。
他转过头,正对上卢西弗缩手的瞬间。
『像自己这样一个这么讨厌麻烦,又这么讨厌孩子的人,为什么当初会决定把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混小子留在身边呢?』
这么想着,米歇尔伸出手,狂乱地撸了一把卢西弗软软的头发,直到那双一直看着自己脚面的漂亮蓝色眼睛,缓缓对上他的目光。
“回家等我们。”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