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不是妖怪,这都是那些老爷们传出来的谣言,我亲眼看着他们承认了的。”男人摆手道。
“不是妖怪,你的伤能好得这么快?”
李氏伸出手指,撩开那带血的麻衣,露出下面那新长出的皮肤。
“而且,谁也说不准,那是不是被妖术给控制了的,”她叹了口气:“当家的,你想想,他们攻城,必然有所图谋,就为了给咱们施粥?”
男人愣住,他觉得自己妹子说得很有道理。
“可,他们说是神仙不愿看见咱们过这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才……”
“哪有妖,说自己是妖的。”李氏反问道。
男人眼神中的光散去,低垂着头,丧气说道:“那,咱们还去吗?”
“嗯。”
李氏点头,先走入灶房,往那烧火的灶内一探,取了些锅灰抹在脸上。
“总是要吃饭的,咱养猪,也得等猪养肥了再吃,总不能光饿着肚子,这也不行。”
他们让孩子在屋里面待着,再三叮嘱孩子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门。
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往城隍庙走。
从北门不时有马车载着箱子,叮里当啷从他们身边路过。
“城内的百姓听好了,每家每户,至少来一人到城隍庙!”
敲锣打鼓从院外传来,那些攻城的人,正沿着巷口,喊着让县城内的人去城隍庙。
城内的户户哪敢再躲在家中,虽是害怕万分,也只好都朝着城隍庙赶去。
此刻,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早已人头攒动,但没人敢说话,都安静地寻了个位置,站着。
一座简易高台搭建而起,最前面,几个身着华服的乡绅被绳索捆绑着,狼狈跪在台上。
而他们的身后,则是跪着账房先生、清客、管家、亲随。
而魏石,则带着几个民兵,站在身边。
白黎回去了。
武镇,武之望身份特殊,不适合抛头露面的场合,茅义武义了得,但性格偏向保守。
苗志明则人在澄城,此刻适合的,也就魏石。
“各位乡亲父老!” 洪亮声音响起,魏石站在高台之上:“今日,我们把大家召集于此,是要说出清楚些事情。”
“之前,有人四处传言,说我们是妖怪,攻城之后便会吃掉一半的人。这纯粹说得屁话,纯扯蛋,故意传出来的!”
说到这儿,他眼神示意。
那些个跟着边军的县城乡勇站了出来。
“乡亲们,我亲耳听见的!这些乡绅都亲口承认了,甚至是妖怪的传言,也是他们干的!”
“没错,他们还说要把这些谣言传得越远越好,好让大伙都跟他们一条心,对抗这些攻城的好汉!”
“对,他们给咱们施粥,也是为了不进地狱。”
百姓们听了,有些疑惑不解,互相询问。
“啥意思?”
“是啊,施粥咋就和不进地狱扯上关系了?”
“说不定是怕死后下地狱,想积点德。”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妖怪?”
可即便知晓了乡绅的这些算计,他们心中还是十分的恐惧。
有人小声嘀咕:“就算是乡绅造谣,可这些攻城的人,行事还是透着古怪,谁能保证他们不是妖怪?”
“那咱们现在咋办?要是他们真是妖怪,咱们能躲得过吗?”
魏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叹息,狠狠瞪了那几个乡绅一眼。
泽老子的,尽不干些人事。
果然几句话是说不清楚的。
魏石定了定神,拿来了一大堆按着血手印的当票,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杨清,因欠银五两,典当独子,以抵欠款……”
“张李氏,无力偿还租子,自愿于赵府为婢,终身为奴……”
……
每念出一张,百姓们的脸色就愈发阴沉。
十几张过去,那叠当票也才过了个零头。
“乡亲们,光有当票还不够,咱们还有人证!”
说罢,他一挥手,几个下人打扮的人走上台来。
这是按照上面的名字,直接从各府中找的。
台上跪着的,是筛出来平日里作威作福罢了的显眼人物,还有一部分没搞明白成份的,则还扣在府内。
“这些天杀的,收租的时候比谁都狠,我家那点薄田,被他们刮得颗粒不剩啊!”
“我爹就是因为交不起租,被他们吊着,活活打死!”
没有技巧,全是情感。
各个泪水直流,声泪俱下。
一锢婢揪着自己衣角,哽咽着:“我娘病重,拿不出一文钱来,他们就闯进我家,把我强行拖走,逼我去他们府上为奴为婢。
我稍有反抗,就被皮鞭抽打。”
她是三姨太的贴身丫鬟,自打老爷娶了十三房后,本就年老朱黄的三姨太变得更加刻薄万分。
完全是拿下人当做出气筒。
城破过后,妻妾们或被逼,或自愿上了吊,其中便包括了三姨太。
“在那府上,咱们这些下人,吃的都是些稀粥野菜,可他们呢,每天的饭菜多得吃不完,”
“就说那宴席,说不出明堂的菜,摆满了整张桌子。那些老爷太太们,吃几口就腻了,剩下的就直接倒掉,都给了狗吃。”
“有一回,厨房做了笼点心,就因为十三姨太说颜色不好看,点心就全扔了,那可是好几天的口粮啊!”
“还有那些水果,稍微有点磕碰,就被丢了。咱们在厨房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却饿得站不直身子 ,连一口剩饭都没得吃,”
台上的人抹着泪述说着,台下的人也愤恨不已。
物资极度匮乏,哪怕是自家小孩有一粒米,掉在了地上,没有及时捡起来吃掉,都得挨上一巴掌。
他们吃不饱,但是这些人,却能够随意挥霍浪费!
这不公平。
辛苦劳作一年,收成却被以各种名目搜刮殆尽,连糊口都成问题。
丈夫被拉去充苦力,累死在外,自己却求告无门,只能抱着年幼的孩子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