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平淡安逸的日子里,刘权赴帝州已半月有余,时光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滑过指尖。在这短短的半月光景里,京州的天空像是个顽皮的孩子,时不时地洒下片片雪花,那雪儿纷纷扬扬,时断时续,逐渐堆积在城郭之中,直至厚得能淹没行人的膝盖。每当阳光穿透云层,试图融化这冰冷的雪层时,大地却又变得泥泞不堪,湿漉漉的道路仿佛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膏。
于是乎,京州城内的居民们愈发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他们宁可在暖和的屋檐下围炉而坐,享受着家人团聚的温馨,也不愿涉足那满是冰雪泥泞的街头巷尾。
陈华的心境同那些勤勉的百姓并无二致,平素除了履行职责前往少府监督导事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于王府之内,手中紧握狼毫,心随笔走,全神贯注于图纸的世界。今日,他手下的墨迹终于凝聚成形,一艘气势磅礴的盖伦船跃然纸上——不仅详尽勾勒出了其复杂的内部构造图,展示了船只的筋骨脉络,而且精心描绘出整体的效果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破纸而出,驶向浩渺的大海。
“还好当年我在现代的时候没有把画漫画这个唯一业余爱好给丢掉。”陈华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尽管未借助任何现代科技手段,他所绘制的图纸却依然精致非凡,线条流畅而有力,构图严谨而不失艺术感,即便是最细微的连接节点也描绘得一清二楚,这份功力直逼电脑制图的精准与细腻,令人赞叹不已。
\"殿下今日为何如此高兴?\"云婉适时地将刚备好的早餐轻盈地送至案头,她的言语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
入冬之后,王府的日常膳食渐显单一,早餐无非是几片朴实的面饼配以一碗清淡的米汤,然而正值冬季狩猎旺季,市集上开始出现各类新鲜的野味,为原本平淡的餐桌增添了几分生动气息。
如今晋王府财力稍有宽裕,已不再像往日那样捉襟见肘,每隔几日便能享用一顿丰盛的荤腥之餐,生活品质有所提升。
\"我苦心设计的盖伦船图纸终告完成矣!\"陈华接下面饼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指尖不经意间在云婉递过食物的柔荑上轻轻划过。
云婉浅笑着白了陈华一眼,对于这位殿下的率真性情早已习以为常,心中虽有微嗔,却也透着脉脉温情。
看着桌面上陈列的十余幅画卷,云婉不禁伸了伸舌头,惊叹道:\"殿下实在了不起,若换成是我,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才能绘出这么多作品。\"
陈华此刻正沉浸在创作的亢奋之中,图纸既已完成,接下来便是将其转化为现实,令那静止的图纸在工匠们的手中跃然成为航行驶动的船只。
他坚信,在当前这个时代,陈国的造船技艺实则并未落后于人,真正滞后的乃是那些僵化保守的思想与工艺技术。
口中嚼着面饼,陈华不假思索地提议道:\"其实这并非难事,晚上闲暇之时,你不妨过来,本王亲自指导一二,定会让你技艺突飞猛进。\"
云婉面带羞涩,轻声细语:\"殿下又想戏弄云婉了,奴婢可不会轻易上当哦。\"言毕,她轻轻噘起嘴,转身离开了陈华的寝室。
陈华则报以一阵朗笑,目送云婉离去后,快速结束了早餐,揣着图纸径直前往了少府监。
正值隆冬严寒之际,外出不便,他的日常便成了在王府与少府监之间的频繁穿梭。同时,利用这个农闲的季节,他心中盘算着筹建几个基础的手工作坊,待到春天来临,这些作坊便可立即投入使用。
“殿下。”看见陈华走过来,毛建地立刻恭敬地弯腰行礼,禀报道。
不同于别处冬日的寂静冷清,此刻的少府监内呈现出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画面,匠人们与仆役们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后院中巍然耸立着两座高达三米以上的巨型高炉,它们宛如巨兽般雄踞其间,凸显着力量与决心。
高炉两侧,坚实的土质阶梯蜿蜒而上,那是专门为上料设计的通道,而高炉底部,则各自连接着一座硕大的风箱,风箱呼呼作响,源源不断地为炉膛注入强劲的生命力,推动着冶铁进程。
在高炉前方,一堆黝黑的物料堆积如山,乍一看像是煤炭,实则是陈华授意毛建地精心炼制的焦炭,它是驱动炼铁变革的关键要素。
陈华走近高炉,目光投向忙碌的场景,关切地询问道:“这高炉炼铁试验进展如何了?”
毛建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向陈华汇报:“殿下,初期尝试时焦炭的制作并不顺利,炼出的铁杂质过多。但我们并未放弃,通过不断摸索和改进,调整了煅烧温度,使其更加封闭且充分,终于得到了质量过关的焦炭。而在炼铁过程中,我们针对风力大小、焦炭投放量进行了无数次调试,最终才成功提炼出了优质的熟铁。”
自从陈华指导他改用高炉炼铁技艺以来,毛建地便全身心投入其中,仿佛与炽热的炉火融为一体。夜以继日的努力与钻研,如今终见成效,他手中那块质地坚硬、色泽沉稳的熟铁,便是这段艰苦奋斗岁月的最佳见证。陈华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对未来更高的期待:“确实如此,一旦有了合适的坩埚设备,这些熟铁就能进一步冶炼成高质量的钢,届时,我们的机床刀具必将焕发出更强大的生命力,整体机械强度也将实现质的飞跃。”
然而,正当他们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与未来的展望之中,毛建地却无法忽视心头的一丝忧虑。他对工艺技术近乎狂热般的专注,使他对侯大管家的迟迟未归颇为焦急,“侯大管家外出采购已逾二十个日夜,怎还不见归来?”他忍不住嘟囔起来。
陈华听闻此言,眉宇间也不禁浮现出一抹担忧的褶皱,心中暗忖:当下正值严冬,雪深路阻,再加上那些流窜的盗贼土匪,旅途安全着实让人捏一把汗。他瞥了一眼堆在一旁的熟铁饼,强压下心中的焦虑,缓缓对毛建地道:“不必过于心急,少府监的工作千头万绪,你不妨先着手处理其他紧要事务。对了,这段时间侯路生和其他工人们的表现出色吗?”言语间试图转移话题,同时也提醒毛建地要关注全局工作,不要因为个别事件而乱了阵脚。
毛建地一心扑在高炉炼铁的技术攻关上,对侯路生等人的情况似乎暂时抛诸脑后,直到陈华提及,他才回过神来,坦言道:“殿下,侯路生他们一直在承担一些辛苦劳作,踏实勤奋,您找他们有何吩咐呢?”
陈华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那份精心绘制的图纸,熠熠生辉的图纸在他手中闪闪发光。“是为了这个,将来少府监可能需要协助制作一些配件。”
毛建地一见到图纸,顿时好奇心爆棚,双眼发亮,猴急地抓耳挠腮,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陈华了解他的急性子,不卖关子,径直将图纸递给了他。
“这是艘船?”毛建地粗略扫过后,不禁惊呼出声,那图纸上描绘的船只造型奇特,他确实前所未见。“殿下,这船好像是叫做盖伦船,不过看样子您做了不少改良,看名子是叫京州舰船,对吧?”
毛建地大致浏览了一遍图纸,困惑地将其还给陈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表示:“殿下,说到造船,我真是门外汉,从未涉足过这方面。”
陈华闻言哈哈一笑,轻松化解了他的尴尬:“我可不是让你造船,只是需要你配合生产一些部件而已。”
毛建地听闻此言,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忘了,侯路生家里祖辈就是从事造船行业的,我这就去找他过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没过多久,毛建地便领着侯路生快步走进殿内,侯路生深鞠一躬,恭敬地道:“老奴侯路生参见殿下。”陈华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搀起,温声道:“不必多礼,侯老,今日请你过来,实有一项重要任务想交托给你们侯家。让你这样的能工巧匠仅做些力气活儿,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喏,你来看看这份图纸,估摸估摸能否打造出来。”
侯路生先是愣住,随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陈华手中的图纸。他定睛细瞧,越看越是惊讶,仿佛被图纸上的内容牢牢吸附,整个人瞬间僵立在那里,如同化身为一尊凝固的雕像。片刻之后,他开始疯狂地翻阅每一页图纸,到最后,侯路生的手竟然因为激动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殿下,这图纸……您是从何处得到的?”侯路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与敬佩,“这种船型老朽闻所未闻,但从工艺设计来看,它显然是专为海洋航行而打造,极其出色。”
陈华满意地点点头,侯路生能够一眼识别图纸中的精妙之处,可见其深厚的专业素养。他直接切入主题:“这个问题暂且不论,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替本王建造这样的船?”
侯路生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坚定地回应:“老奴愿意!比起在这儿每日与矿石煤渣打交道,还不如造建殿下这好利好舰船!”
“既然你有此意愿,那本王就决定恢复你的造船坊,不过从此以后,这个造船坊将归属官府管辖,与你个人再无瓜葛,你可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侯路生听闻此言,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目前的身份低微,作为戴罪之人,又沦为奴隶,能够有机会发挥毕生所学,已是最大的幸运。他神色复杂地回应:“老奴唯愿能将一身技艺付诸实践,以赎罪愆,不敢奢求更多。”
陈华颔首,语气中透着理解和决断:“既然如此,过几天你就带上你的族人返回造船坊吧,关于王家那边的事宜,我会亲自解决。”他深知侯路生原来的造船坊被王家强行占据,心中已有打算,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妥善解决。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少府监暂时没有别的要务需要处理,陈华便回到了王府。与此同时,王家的一艘商船正徐徐停靠在陈国首都帝州的码头上。
刘权从船上踏足地面,他抬头望向不远处那座巍峨壮观、威严庄重的帝州城,不由自主地瞠目结舌,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