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溟的否则并没有说出口，电话接起来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当然，这并不是蒲江祺当场发现的。
因为宓溟不高兴的时候，蒲江祺也在接电话，不过，相比较于宓溟忽然沉下来的脸色，蒲江祺就显得淡定从容的多。
蒲江祺的电话是谷幺幺打来的。
她和宫万千所谓的在一起，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在一起。
电话接通的时候又是一阵争吵。
这两个人似乎总是喜欢在没有定论的时候打电话。
说好听了是着急，说不好听了，感觉像是懒鬼。
自己没主意，一定要找别人出主意那种。
“蒲哥！出大事啦！”谷幺幺就像是那个电视剧里，专门喊出事的丫鬟。
蒲江祺感觉这句话听过，当然也有可能是谷幺幺的嗓门太大，导致他出现了幻觉。
通常来说，谷幺幺认为的大事分为两种。
一种是真的大事，很大的那种。
一种是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的那种。
从谷幺幺的口气完全判断不出来，她所谓的大事，是哪一种。
所以蒲江祺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宓溟听见谷幺幺的大嗓门。
只是宓溟接的电话好像是更大的事。
从宓溟的表情上来看，似乎宓氏集团让人搞破产那种。
蒲江祺指了指手机，又指了指大门，意思是，他出去接。
宓溟黑着脸，一把按住了蒲江祺的大腿。
蒲江祺僵了一下，确定宓溟只是想阻止他的动作而非故意之后，乖乖地坐好，身体稍微往左侧了侧，和宓溟分开打电话。
谷幺幺吼完之后，电话那头宫万千的大嗓门在跟她对词，就是声音有点儿大。
蒲江祺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是属实不能理解，“热搜？”
他和宓溟虽然长期占据校园论坛榜首，但既不是明星又不是重要人物，怎么能上了社会新闻热搜了呢？
谷幺幺说话全靠吼，“蒲哥！！！现在网上好多披皮黑，一口咬定说是你把吴笺害死了，利用溟哥家的势力，把人偷偷丢进深山了，现在不知道在世界的那个犄角旮旯腐化了！”
哦，那是要上社会新闻。蒲江祺心想，都杀人抛尸了。
宫万千接着吼，“蒲哥！你有没有在听！你最近一定要注意！我和幺幺都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几乎是一夜之间风向就变成这样了，而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睛，还有人说，有官方的人在帮你，弄的你好像涉黑大佬一样，还有人说，你背景太深，根本没人敢动你，溟哥都是被你胁迫的。”
蒲江祺撇了撇嘴，“那学校怎么说？”
宫万千吼：“你先别管学校了，你这种在古代就叫激起民愤了！你最近出门给我小心点！”
蒲江祺哦了一声，刚想说话，放在耳边的手机响起一连串短信提示音和进电话的提示音，“我有好多信息，我看一下。”
谷幺幺大吼：“别看！”
蒲江祺吓了个哆嗦，手一抖差点儿把手机砸宓溟脸上，好半天才稳住心跳，“怎么了？”
谷幺幺接着吼，“你跟溟哥在一起吗？！”
蒲江祺瞥了一眼身边，宓溟的手已经从他的大腿转移到了他的肩膀，这个姿势比起情侣的亲密更像是在遏制他的动作，蒲江祺大概能猜到他那个电话的具体内容了，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谷幺幺。
谷幺幺吼出了女高音，“我还有一句话，说完了你挂断电话什么都别管，直接把手机给溟哥，你听到了没！”
语气急躁，声音洪亮。
十成十操心的老妈子。
蒲江祺刚要答应听见那边宫万千的男高音，“这个事儿不是现在不看就能解决的，蒲哥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剩下的话应该是让谷幺幺强制关机了，蒲江祺在心里默默否认了宫万千的话。
哪怕是现在，短信和电话的提示音就没有消失过，各种社交软件的提示都有。
好在谷幺幺他们是直接打的电话，这种最原始古老的方法，是不会被打断的。
蒲江祺心说，我少知道一点儿，也许我还能维持一下人设，我要是知道多了，说不定直接变成灭世神仆第二。
要是他现在可是拥有创世神二分之一的能力。
易燃易爆可不好。
谷幺幺解决完宫万千，拿回通话权，回来继续吼：“蒲哥！你一定要注意，这次这个热搜很不普通，可能有天师参与其中，你不要管了！你把这件事交给溟哥处理，千万记得！”
谷幺幺刚吼完，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强势但温柔地取走了手机。
蒲江祺顺着手掌看过去，宓溟那张上帝亲自捏塑的脸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很淡，若不是蒲江祺了解他，几乎看不出他在笑。
修长的手指，骨肉匀润，根部若隐若现的青筋衬得这手又帅又充满张力。
此时正拿捏着手机在听。
蒲江祺有一点魂飞天外，想着和宓溟牵手时的触感。
安心安全舒适。
蒲江祺想，原来真的有安全感这种东西。
宓溟飞快地给了蒲江祺一个放心的眼神，听着电话那头的大吼大叫，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和平时贴在蒲江祺身边的人很不一样，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
沉稳大气运筹帷幄。
挂断了蒲江祺的电话，宓溟看都没看那些信息，直接关机后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自己的手机还在通话中。
也不知道是手机质量太好，还是对面的人过于温柔，蒲江祺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能通过宓溟的表情判断出那边还在说话。
过了良久，宓溟才会蹦出一句话，都不长，诸如：
“控制舆论。”
“查源头。”
“找人把吴笺的事放上去。”
“好，诊疗记录也放。”
蒲江祺听得一头雾水，人又被按在沙发上动弹不得，只有脑袋能转来转去。
电视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蒲江祺顺着看了过去，原来是插播了一则紧急新闻。
印宿怀半透明的脑壳子就卡在了紧急新闻的边上，上不上下不下，像极了上一次他在奶茶店的时候卡在玻璃上。
老长的马尾辫荡了出来，挂在了电视机上，挡住了部分画面。
新闻播报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耳边宓溟的呼吸声也在减弱。
蒲江祺心里暗骂了一句，瞪着眼睛搓手，准备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鬼，胆敢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早在几个月前，他可能会被牵着鼻子走，既然继承了自己的记忆，蒲江祺自然不怕他。
甚至还有空考虑一下，要不要把宓溟的电视机顺带保护一下。
印宿怀也不知道怎么成为宗教处第一任处长的，一直没看出他的能力，但对危险的感知绝对是第一名。
蒲江祺刚搓开手指，印宿怀跟电视信号差一样的脑袋就开始飘雪花，呲啦呲啦的声音传到了蒲江祺的耳朵里。
他说：“别动手……我是！是！”
是什么不知道是他急了没喊出来，还是信号真的不好。
小鬼出声。
蒲江祺下意识地去看宓溟，宓溟也在看他，接着电话不好说话，宓溟挑了挑眉。
蒲江祺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放心。
宓溟没听见？
蒲江祺转回了脑袋，从宓溟的视角看过去，似乎是他被电视里的特别新闻吸引了。
宓溟捏了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安抚性十足。他大概是以为蒲江祺的反常是在忧虑热搜的事情。
新闻的时间蛮长，蒲江祺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印宿怀发电报一样的声音终于是漂洋过海传了过来，“阿蒲，阿蒲！你听得到我说话嘛！我是印宿怀！”
蒲江祺在心里嗯了一声。
电视机上的印宿怀跟打了鸡血一样，闪屏闪得雪花飞溅，弄得电视机也跟着闪。
闪烁的光线打扰了宓溟的思路，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蒲江祺抬手把电视关了。
宓溟顺着沙发靠了过来，额头抵在了蒲江祺的额头。
过于近的距离，蒲江祺看不见宓溟的表情，但他能听见宓溟手机里微弱的声音，眼神顺着看了过去。
宓溟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想让他安慰自己，贴完额头就迅速回了原位。
蒲江祺觉得他可能是不想让自己听电话里的内容。
实际上，蒲江祺只是听见了很小的人声。
印宿怀的声音充斥了他的耳膜。
印宿怀在喊：“阿蒲！！！你得赶紧进鬼蜮！你再不去的话，黄天霸那个小子就要死了啦！！”
他的声音还是有卡顿，蒲江祺没听见谁的鬼蜮。
但不妨碍蒲江祺听见黄天霸的名字。
印宿怀的声音很大，大到蒲江祺认为同处在一个空间的宓溟不可能听不见的地步。
宓溟却就是没听见，甚至没有看见那个卡住的透明脑袋。
关掉的电视，黑色屏幕并没有让透明的印宿怀显得清楚一些，反而让蒲江祺不敢肯定那里还有个人。
蒲江祺听见自己问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声音正常，语速不快。
蒲江祺说完之后，转头看向宓溟，宓溟的电话像是永无止境，多数时候是对面在说，他在听。
根据刚才的只言片语，蒲江祺猜测应该是和谷幺幺说了相同的事情。
这事儿不算复杂，按照宓溟之前的回答，对面的人再笨也应该要知道怎么做了。
通话的时长有问题。
蒲江祺猛然醒悟。
这种时候，蒲江祺自然不会傻乎乎到认为宓溟当着他的面和什么人谈情说爱。
最大的可能是印宿怀又做了什么。
对，又。
蒲江祺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操作有点儿眼熟，但至于是不是印宿怀曾经做过，那不重要，就算不是他，他在跟前，这个黑锅也是他的。
印宿怀的表情呆愣愣的，因为看不清，所以更加傻气一点儿。
似乎是透明了之后，脑子也跟着透明了，印宿怀并没有很好的理解蒲江祺的意思，再开口还是重复了自己的话。
蒲江祺没有搭理他，往宓溟的方向伸手。
右手穿过空气，形成了水波纹一样的纹路。
蒲江祺心一紧，再看向印宿怀的眼神里都带着杀气。
他没有触碰到就坐在他身边的宓溟。
他被单独拎出来，和宓溟隔了一个空间。
就是，他能看见宓溟的动作，听见宓溟说话，却触碰不到宓溟，宓溟却看不见他这边的情况，蒲江祺暂时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自己。
单从宓溟每听一段时间电话，就望自己一眼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看得见。
可宓溟一直没有开口和他说话，蒲江祺不能确定他看见的自己是幻象，还是真的能看见自己。
印宿怀卡碟一般重复了四五遍相同的话，对蒲江祺看过来的凶狠目光毫不畏惧。
蒲江祺又开始搓手。
烦都烦死了，天天搞屏蔽，以为是在高考呢？
印宿怀是能看见蒲江祺动作的，他一搓手指，印宿怀眼珠子都瞪大了，忙不迭的甩头，长发砸在了茶几上，硬邦邦的一声，惊动了宓溟。
蒲江祺看着宓溟用疑惑地眼神看了一眼实际上空空如也的茶几，伸出左脚踢了踢茶几。
茶几的腿儿在地板上滑行了一小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种被包裹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蒲江祺听见房间里多了很多嘈杂的声响。
吵轰轰，乱糟糟。
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
可周围目光所及，除了他和宓溟，还有电视上卡着的印宿怀，并没有第四个人。
蒲江祺再次伸手，这次宓溟也同时伸了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
皮肉相接，握紧的骨骼挤压在一起。
蒲江祺叹了一口气，多了一种脚踏实地地感觉。
印宿怀的嘴巴张张合合，还在说话，但这一次，蒲江祺就完全听不见了。
蒲江祺想，看来他猜对了，确实是个圈套。
不等蒲江祺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宓溟，耳边再一次响起了印宿怀的声音。
他说：“你一定要快点进入鬼蜮！否则黄天霸必死无疑！”
印宿怀的声音具有很强的个人特色，不容易模仿。
之前一直卡顿，蒲江祺没有能够认出来。
这一次，声音清晰无比。
更加关键的是，刚刚还在和他十指相扣的宓溟，不见了踪影。
周围静悄悄的，耳朵从吵闹的环境瞬间安静，还有一瞬的失真，轰隆隆的乱响。
蒲江祺怒道：“够了！”
“只有你知道怎么进入鬼蜮，你一定要救他！”
“闭嘴！”
“阿蒲！你相信我！”印宿怀像是听不见蒲江祺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有你知道！你一定要救他！”
环境过于安静，蒲江祺的愤怒被很好的安抚。
理智告诉他，要相信印宿怀。
蒲江祺想，也罢。
“我不知道怎么进去。”每次都是鬼魂拉他进去的。
“不，你知道。”
印宿怀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恍恍惚惚，听不真切。
蒲江祺低头，看见自己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宓溟的大腿上，宓溟已经收起了手机，手里拿着遥控器在看电视。
蒲江祺大喊，“宓溟！”
宓溟没有动静，手放在蒲江祺的胸口，一下一下轻轻地在拍。
蒲江祺轻声，“老公！”
宓溟一下坐直了身体，低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腿上的蒲江祺，摸了摸他的眼睛，笑呵呵地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一点。
“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在看别人演戏，也许你才是那个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