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宓溟满脸阴郁的站定在吴笺的面前,问他是不是记得姜可人。
当时他那个气场,那个动作表情,要是手上再拿一把刀,缩在后面的黄天霸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抬手把刀捅进吴笺的脑子里。
但吴笺只说了一句。
黄天霸盘膝坐在宓溟房间的地毯上,宓溟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超过十分钟没有动一下了,要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黄天霸都想上去给他来一个cpR了。
“你这不行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黄天霸把地毯当成宓溟的脑袋,往下揪出来一堆小白毛,又做贼心虚的埋进地毯里,生怕给人发现他把地毯拔秃了头。
宓溟烦躁的揉了一把脸,“我不是说了,发簪不是送给他的,是给阿蒲的了吗?”
“是这个事吗?是这个事吗?”黄天霸愤恨地隔空戳着宓溟的额头,“你不是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姜可人吗?哦,他说他记得,然后他反问你怎么了,你就蔫了?你的气势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你杀人让他看见了?”
“没有。”
宓溟嚯得站起身,黄天霸让他吓了一惊,仰面倒了下去,但很快一骨碌爬起来,跳着脚发狠,“干什么干什么?跟他不敢狠,跟我劲儿劲儿的?”
“不是。”宓溟的手已经放在房门把手上了,忽然又收了回来,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黄天霸不知他在自己家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学着他的样子一块听,但不知道是吴笺按照他自己所说的,回房间睡觉去了,还是高档住宅隔音效果比较好,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宓溟抿着嘴想了想,转身回了床铺,拽着床单一用力,刺啦一声,好好的床单让他撕成一条一条的,又用特殊的绳结系成了一股绳,绑在窗框上,从窗户扔了下去。
不知道是宓溟屏住呼吸的样子感染了黄天霸,还是气氛到了,黄天霸也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继续偷听外面的动静。
等宓溟弄好绳子,爬上窗户,才回头冲黄天霸一招手,自己率先跳了下去。
“蛙趣!”黄天霸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口,然后看着站在平地上的宓溟翻了个白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你家一楼,你用得着这样吗?!”
宓溟红着脸丢掉手里的绳子,扭头不看黄天霸,黄天霸扥扥床单,绳结十分结实,黄天霸甩下绳子,想着有空问问怎么系的,那边一个翻身从窗户跳了下去,接着压低声音问,“现在我们干嘛?”
“找阿蒲。”
黄天霸认为的找阿蒲,应该是带着他到蒲江祺的宿舍或者是教学楼去堵人。
哦,这里的蒲江祺和他们认识的还有一点微小的区别,他不打工了,他也没有在外面租过房子,他一直都住在宿舍,区别是,他们认识的蒲江祺是因为后来才被分配了和学弟同一个宿舍。
这里是因为邵穹。
当黄天霸告诉宓溟的时候,宓溟还不能理解,既然邵穹能控制谁是蒲江祺的舍友,为什么不直接他和蒲江祺一个宿舍。
黄天霸耸耸肩表示他只能查到表面,这种人心的问题,他不知道。
不过,这对宓溟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他喜欢的人非但现在在和别人谈恋爱,还和觊觎他的人同吃同睡,宓溟敢保证,下一秒他就原地爆炸。
没有当场发疯的宓溟,也没按照黄天霸的预想,而是直接带他去了七号楼。
几乎是环绕了整个熙景和苑,在黄天霸即将累死的边缘,宓溟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啦?”黄天霸扶着宓溟的肩膀直喘粗气,他必不会承认,他是体力不如宓溟,肯定是宓溟爆发了超能力!
一路小跑带快走,宓溟也有些气喘,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是哪个傻子设计的,六号楼为什么不在七号楼旁边?!”黄天霸看着眼前偌大个七,恨不得把规划小区的设计师拖出来暴打一顿,“看见他啦?怎么不走?”
黄天霸一边说,一边往七号楼方向走,准备绕到前面去看看蒲江祺在不在大门口,宓溟拉住了他,黄天霸不解,“干嘛?不是要去找阿蒲吗?”
“你看那儿。”
顺着宓溟的手指,黄天霸抬眼望去,在熙景和苑堪称密集的绿化旁,蒲江祺就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周围并没有邵穹的身影。
在看见宓溟和黄天霸之后,蒲江祺冲他们俩招了招手。
信誓旦旦要来找蒲江祺的两个人瞬间愣在了当场。
黄天霸僵硬着脖子,从牙缝里往外挤字眼,“怎么办?过去吗?他是在喊我们俩吗?他不是在等邵穹?”
宓溟比他好不了多少,不同的是,黄天霸害怕这是个圈套,毕竟前两天他去找蒲江祺的时候,蒲江祺还不愿意搭理他。
宓溟则是不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比上一次更加渴望的靠近,他希望蒲江祺的眼里、心里只能看见自己。
这是一种宓溟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感情,自从看见邵穹和蒲江祺订婚的现场,就从他内心里缓慢灼烧起来,直到再次看见他们俩的亲密。
宓溟感觉心底的火焰,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要不是黄天霸还在,他搞不好真的能做出把人绑回家藏起来的事。
普法确实很重要。
“宓校草。”蒲江祺招了半天手,这两个人还在原地一动不动,要不是,宓溟脸上的表情明显是看见他了,蒲江祺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学会了隐身。
“哈哈,嗨!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晒太阳啊!”黄天霸打着哈哈往蒲江祺那边走,顺手把僵在原地的宓溟也拽了过去。
宓溟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居然维持了高冷,他这个颜值,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还确实有点儿唬人,蒲江祺打招呼的手,在半空中静止了半秒,缓缓收了回去。
“不是,大哥,你说话啊!”黄天霸脸都要笑僵了,咬着牙往外蹦字眼,“不是你要来找他的吗?现在怎么个事儿?你准备用眼神杀死他?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恨他啊?”
“黄警官,您好。”蒲江祺礼貌的和黄天霸打招呼。
黄天霸受宠若惊,“你好你好,哎,你,你那个,那个谁呢?”
“小邵吗?”蒲江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宓溟的脸上,但宓溟实在是表现的太过于淡定,始终是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对于自己的态度,蒲江祺只好转而看向黄天霸,“他先回去了。”
“哦,哦。”黄天霸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捅了捅宓溟的屁股,不明白这个家伙在自己面前情啊爱说的朗朗上口,看到真人怎么就成了一副死鱼眼,加上以前和蒲江祺随意惯了,没过脑子就说,“那你呢?你在这里等什么?等一朵花开?”
蒲江祺肯定,他是第一次听黄天霸说这句话,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很耳熟,感觉曾经有人也这么和他说过,但那个人影实在太过于模糊,他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实际上,蒲江祺根本就不认识黄天霸,是前两天黄天霸突然跑到他面前自我介绍完了,就说跟自己认识。
当时蒲江祺刚刚下课,没和黄天霸说上两句话,邵穹就来了。
因为黄天霸说的事情实在过于离奇,蒲江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邵穹就把人赶走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想黄天霸说的事情,虽然他完全没有记忆,但是他觉得黄天霸没有说谎。
所以,今天在看见宓溟和黄天霸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时候,蒲江祺选择把邵穹支走。
是的,黄天霸和宓溟自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实际上蒲江祺透过对面房子的玻璃,把他俩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当时没点破,是他觉得邵穹在的话,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是个道士?”
熙景和苑外的茶室里,蒲江祺看着宓溟僵直着身体,手法娴熟地泡了一壶据说是整个茶室最贵的茶,端了第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耳边是黄天霸絮絮叨叨将近四十分钟的故事。
蒲江祺没看出来那个不够他润嘴唇的小杯子到底贵在了哪里,不过看宓溟那个毕恭毕敬的样子,弄得他也不敢怠慢,双手捧起小茶盅,抿了一小口。
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很香,品不出东西。
蒲江祺乖乖把手里的茶盅放了回去,宓溟闷着头又给他倒了一盅,双手奉上。
蒲江祺其实想说,他出去买一瓶茶饮料,五块钱一瓶,550毫升,一口干下去,这样比较解渴,但是对上宓溟期待的视线,他实在是说不出去口,只得再喝一杯。
宓溟还准备接着倒,黄天霸科普完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茶壶,一口闷了,然后一种“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的眼神瞥了一眼蒲江祺,“不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是道士了?”
蒲江祺指了指自己两只耳朵,“你说我能进什么鬼蜮,能抓鬼。”
“不是抓鬼,是可以离开鬼蜮。”这是宓溟和蒲江祺说的第一句话,刚开口的时候,甚至因为神经绷得太紧,前两个字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说着说着就顺一些了,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神没敢看着蒲江祺,“你不是道士,我叔叔是。”
“啊,对。”黄天霸补充了一个知识点,指着宓溟说道:“他叔叔,那个江湖骗子要收你做徒弟,对了,你就是给他带走了,才失踪的。”
“所以,你们俩是来找我的?”蒲江祺问的是两个人,眼睛却盯着宓溟。
宓溟整个人都僵硬了,脊背挺的笔直,看起来像是个仪态很好颜值超高的蜡像。
黄天霸想着宓溟说的喜欢蒲江祺,觉得这是个刷存在感的好时候,连忙在桌子底下捅宓溟胳膊,结果那人的肌肉绷得跟石头一样,差点儿把他手指头戳断了,也没让人开口,没办法只有自己继续,“啊,是啊,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蒲江祺边摇头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到了桌面上,并推到了桌子中间。
点开的界面上,通话记录里“爸爸”和“妈妈”在最顶端。
蒲江祺点了拨号。
通话等待音响了两下,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一个听起来成熟稳重的男人声音传了出来,“阿蒲,怎么了?”
“爸,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呵呵,这傻小子。昨天不是才见面的,想我们了这个周末就回来看看,我跟你妈都在家。”
“好的,周末回去,想吃妈做的红烧肉了。”
“哎,好,我回去就跟你妈说,你妈这两天也念叨着要给你做红烧肉呢。”
电话那边嘈杂了一阵,似乎是有人在叫“老板”什么的,蒲江祺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儿子啊,爸要去见个客户,回头再跟你聊聊你那个科室的事,你跟小邵要好好的,周末带他一起回来。”
说完,不等蒲江祺再说话,电话就挂断了。
蒲江祺抬头,视线扫过黄天霸和宓溟的脸,通话的时候,宓溟是一直盯着他看的,余光里,这人的视线中满满的压抑,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蒲江祺就是觉得他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黄天霸一脸的茫然,显然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宓溟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爸爸和妈妈的字眼,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他的手放在膝头逐渐握紧了拳头。
黄天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用胳膊肘怼了怼宓溟,问道:“啥意思?他干嘛?”
宓溟心里还在波涛汹涌,只是这次他看出了蒲江祺的选择,不再是叫嚣着将人锁起来的那种阴暗,反而是一种心疼的情绪在蔓延,从心脏的位置缓慢的向四肢扩散,又麻又疼,搞得他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半晌,宓溟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肺里的气体都吐出来一般,接着伸出手,做出了握手的姿态。
蒲江祺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温热的掌心相触,宓溟心底被压抑的阴暗再次涌动,可宓溟脸上依旧是风淡云轻,甚至说不上有表情,用力的握了握蒲江祺的手,宓溟轻声说道:“我叫宓溟,如果我追求你的话,可以吗?”
黄天霸本来端着茶壶在吃瓜,等着宓溟把话说清楚,让蒲江祺带他回家,没想到等到宓溟表白,差点儿失手把茶壶嘴塞进鼻孔里,刚跳着脚放下茶壶,宓溟就松开了蒲江祺的手,拉着黄天霸跑了出去,压根没听蒲江祺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敢还是害羞。
留下蒲江祺呆呆的站在原地,独自消化宓溟的话。
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似乎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体温。
蒲江祺无声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