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霸昏倒之前看到蒲江祺从器材室大门冲了进来,宓溟是没看见的。这是站位的问题,他背对着大门,只是听见了蒲江祺的声音。让他没想到的是,再睁眼他是和蒲江祺面对面站着。
“这里是姜可人的鬼蜮,我现在赶着去阻止姜可人玩笔仙,你要真想去找吴笺,可以等阻止了姜可人之后再去。”
态度熟稔,语气亲昵。
宓溟听了一头雾水,情况不明,他选择不开口。
蒲江祺见他不说话,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想什么呢?跟你说话呢!”
宓溟不由皱起了眉头,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和这个人见的第三面?这种老熟人的语气是什么情况?
宓溟不着痕迹地让开了蒲江祺又一次伸过来的手,试探性问了一句,“鬼蜮?”
“是啊!”蒲江祺皱着鼻子,面带疑惑地望了一眼宓溟,“你怎么了?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这个表情,宓溟小时候常在吴笺身上看到,通常这个时候,吴笺都是在向他撒娇以求得他的关注,后来就不太容易见到了。
不得不承认,蒲江祺这张脸真的很耐打,同样的动作,他做起来就让人很想满足他任何愿望。
宓溟定了定神,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蒲江祺见面的场景,确定没有涉及到那方面的话题,这人诡异的厉害,宓溟借着查看周围环境的走动,避开了蒲江祺的接触。
这里是Z大最有名的情人路,道旁的银杏和香樟长势喜人,树荫蔽日,草木香气扑鼻。
最重要的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姜可人自杀的那个器材室。
宓溟没有说话,余光一直停留在蒲江祺的身上,见他脸上表情纠结,良久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拦在了自己面前。宓溟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就说。
蒲江祺摸空了的手在半空中虚握了一下,才收回了身侧,语气里带着讨好的意味,“你别生气,我知道吴笺对你来说很重要,这样吧,我先陪你去找他,但是,最迟在姜可人自杀之前,我们必须去阻止,你看这样行吗?”
宓溟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蒲江祺就有些着急了,不自觉地往宓溟身边跨了一大步,在宓溟躲开的瞬间,脸上的失落,让宓溟不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和这人有过的亲密关系。
幸好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蒲江祺这次着急的直接握住了宓溟的手,拽着他跟了上去,完全不给他甩开的机会,“吴笺。”
吴笺?
宓溟顺着蒲江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体态身材确实是吴笺,但是,“吴笺腿脚不便。”
这个说法已经很婉转了,其实吴笺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伤到了神经,根本就治不好,这辈子都离不开轮椅。
一些回忆瞬间侵袭了宓溟的脑海,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能肯定,他和吴笺的记忆才是真实的。
蒲江祺却不以为然,“真的是他,你过来看。”
说着话,前面的吴笺也停下了脚步,宓溟发现,那个吴笺并不是路过,而是在跟踪。
那个人的长相和宓溟认识的吴笺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相反。
蒲江祺带他找的这个位置很不错,他们可以一眼看全那边,吴笺那边却完全看不到他们,让行道树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吴笺看向面前女生的时候,是垂下头,嘴角下压,用眼角去看人,整个脸呈现出一股阴郁的状态,加上他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部分眼睛,气质加成,弄得比鬼片里的鬼还要瘆人,。
那个女生明显让他吓的够呛,回头时的一鼓作气,这会儿全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身体还在往后倾斜,瞧着要不是怕吴笺忽然发难她弄不好当场转身逃跑。
“姜可人?”
蒲江祺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宓溟不自在的挪了一下身体,拉开和他的距离,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女生,可惜他没见过姜可人,不能判断真伪,“你怎么知道?”
蒲江祺语气有些恼,“哎呀,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之所以穿着女装,就是因为进了姜可人的鬼蜮,阻止她的动作暴力了一点儿,被她整了,你忘记了吗?”
蒲江祺说话的时候人往旁边挪了一步,歪着脑袋,漂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放,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担忧。
宓溟的心哆嗦了一下,一股难言的情愫在迅速漫延。
那人长身玉立,五官精致如画,眉宇之间自有一番独特的气质。只是此时他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覆盖了他原本清润的风骨。
宓溟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眉心,蒲江祺却先一步转了头,指着姜可人是说道:“他们俩在说话。”
并不是姜可人先开的口,实际上,当她看清楚吴笺的长相之后,甚至后悔回头了,是吴笺拦住了她的去路。
吴笺张开双臂,挡在了姜可人的面前,“你不可以去请笔仙。”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请笔仙?你跟踪我?”
吴笺没有给出解释,他只是机械地重复这句话,声音低沉,嘶哑至极。
宓溟确认这绝不是吴笺可以发出的声音,可长相又做不了假。
之前蒲江祺提到鬼蜮,宓溟从他叔叔那里多少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知道鬼蜮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吴笺,他都要去确认一下。
“你不要过去。”这个时候蒲江祺却拉住了他,“你别过去,感觉这个人不是吴笺。”
宓溟快要被他气笑了,说是的人是他,说不像的人也是他,正反都让他说了。
“你放手。”
“真的,你别过去。”
没有放手,宓溟甩了一下手臂,明明只是轻轻的握住,他居然挣脱不开,宓溟有些吃惊的回头,却发现他的后面,没有一个人。
“你别去请笔仙。”吴笺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宓溟抬头,行道树下哪里还有人影。
直到这个时候,,宓溟才发现他的周围静得可怕,风声人声,任何声音都没有。
“我说了,他不是吴笺。”
空气诡异的波动了起来,蒲江祺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实际上,这个身影说成是谁都可以,并看不清样貌,只有一个剪影,说是那个站立的吴笺也可以,他俩的身高差不太多。
宓溟却固执的认为这就是蒲江祺,甚至莫名地开始发火,“是不是你在搞鬼?你把他们都弄到哪里去了?”
场面如此的诡异,最好的情况并不是上前质问,宓溟的叔叔是有名的天师,他曾经给过宓溟一个护身符,也告诉过他遇见鬼蜮怎样逃生,但是现在,宓溟只想上前,抓住说话的“蒲江祺”。
扑近了剪影,宓溟才发现,那里是一个黑色的旋涡,他像是丢进洗衣机的衣服,高速旋转。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融入他的脑海,他看见自己和蒲江祺滞留在某个江南宅院的花园,他被花园里不知名的存在吞噬了灵魂,变成了一坨怪异的生物。
蒲江祺一面惊恐大叫,一面去抓自己,试图异化的自己拽回正常的维度。
下一瞬间,宓溟听见蒲江祺怒吼的声音,“早就告诉你了!那个不是吴笺,让你别过去,别过去!”
“你怎么知道不是?!”这是宓溟自己的声音,他看不见东西,却能清楚的听见声音,从声音的状态来看,他应该是在和蒲江祺吵架。
两人的语气都不好,却莫名的让宓溟觉得,他们俩很熟悉,生死与共的那种熟悉。
“你醒一醒,我们是在鬼蜮,任何人都可能是陷阱,和现实相同的人都有可能是鬼假扮的,何况是明显和现实不一样的人!”
“你别说了!你就是不想看见他没事!你就是想看着他一辈子瘫痪!你就是不想救他!”
宓溟的意识在无声的呐喊,这些话是他想对自己说的。他为什么要对着蒲江祺喊出来。更加诡异的是,这里将他和蒲江祺塑造的特别亲密,仿佛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可严格来说,他并不认识蒲江祺,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他甚至不可能和蒲江祺讲这么多话。
黏稠的黑暗破开一道裂口,宓溟看见自己向着远处快速跑了过去,身后追着有一团看不清轮廓的黑影,而那个宓溟并不知道,危险将至,依旧在往前跑,远处,吴笺站在那里。
不知为什么,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宓溟总觉得吴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妖异。
不等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视线里飘过一抹白色,当宓溟意识到那是蒲江祺身上穿的衬衫时,蒲江祺已经扑进了黑影里。
黑影裹着蒲江祺翻滚着逐渐远离那个不知情的宓溟,他和吴笺顺利会合,吴笺牵起他的手,像小时候的那样,但那张脸却不是他从小认识的吴笺。
宓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阴寒之意从心底渗透出来,他没有担忧自己处境,反而在想,蒲江祺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受伤?
画面沉了下去,黑暗再次充斥了宓溟的视线。
“你在关心他呀?”
“你是谁?他在哪儿?”
“嘿嘿嘿……”
“你到底是谁?”
“他救了你两次哦!”
“那不是真的,我不认识他!”
“是吗?这样说,你不会后悔吗?”
宓溟沉默了,没有任何铺垫,他和蒲江祺的感情飞速亲密,他无法带入蒲江祺救他的场景,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玩笑或者故事里的人物。
他没有说后悔,也没说不后悔,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宓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也许他压根就没张嘴,但声音传了出去,“吴笺在哪里?”
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分不出来是惋惜还是其他情绪。
宓溟发现他可以动了!
眼前是一个四面透风的小屋子,房顶还在漏水,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四面墙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个稻草堆的床铺,那里趴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样式很奇怪,而且这人腰臀的位置,血液渗透了粗制的布料沁了过来,看起来十分凄惨。
“您好?这里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