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时,她突然想起那个救下的男人,问道:“你给他送过药了吗?”
杨小梅噘嘴,颇为无奈,“送了两日没人回应,那里头根本没人嘛。”
原来村里人那日听了刘寡妇和吕阿花的话,也好奇杨清婉名义上的姘头长什么样,不少人都过去偷看。
可是院子里根本没人,走进去瞧,屋子里还是破破烂烂的,床上都是灰尘,地上连脚印都没有。如此一连去了两三天,大家才肯罢休,再也不去旧屋了。
要是有人住,肯定得有痕迹吧,可是这里分明是荒废了许久,也从未看到过有人进出,指定是龚家媳妇看花眼了。
杨小梅也在一旁看着,她之前不敢进去送药,就把药包扔进了院子里,而这两幅药现在还躺在地上,丝毫没动。
“兴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个人肯定早就走了。”杨小梅耸了耸肩,露出可惜的表情,“就是浪费了我们的药材。”
他没有走。
杨清婉默默想着,扭过身去,后边林木高立,空无一人。
待两人走远了,许斐才纵身跃下林梢,往另一条路走去。
…
制作妆品时,杨清婉专门将杂物间收拾了出来,在里面熬煮药材。
她特意叮嘱其他人不要打扰,原因一呢,是味道比较大,她不想散发出去引人注意。原因二呢,就是她要全神贯注地投入,不想分神。
进屋后,杨清婉就拿起了碗中的杏仁开始处理。
杏仁美白,但是却含有轻微的毒性,所以她先将果仁去皮去尖,再用热水浸泡一天,煮熟捞出,这样毒性就挥发得差不多了,对人体不会构成威胁。
随后,她用石钵研磨成粉末,和轻粉滑石粉等按比例混在一起,放入蒸笼。再加了冰片、麝香,用鸡蛋清调和成膏状,放入蜜蜡装进瓷瓶里。
她取名为白玉霜,每瓶的用量不多,十天左右就能用完。
好的产品,十天足够见效了,何况这一瓶就耗费了不少材料,不能做太多。
接下来,她将栀子花和玉兰花分别装入有油的罐子内,密封起来,上锅蒸,让香味渗入油脂中。最后加入蜂蜡调匀,呈现出顺滑细腻的质感,香膏也完成了。
不知不觉,等她将所有的妆品做完时,已经是半夜了。
房内的灯都熄了,但是院中挂了两盏灯笼,想必是田氏专门为她留着照明的。
杨清婉心中一暖,走到厨房去准备打点水,洗洗脸。
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但是这么晚了,她若是做饭肯定会惊动阿娘,还是忍忍吧,明天再吃。
洗漱完出来,杨清婉经过院里,往住的西屋走去。不料,突然有一个油纸包从天而降,“啪”的一声,直直落在她的脚下。
她拨开一看,里面是蝴蝶暇卷、金丝烧卖、翠玉豆糕,样样都是精品。
深夜了,这纸包的外层还是温温的,可见是有人用内力维持着,等她出来。
杨清婉包好了,没有动,在院子里缓缓坐下。
“出来吧。”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深夜寂静,还刻意压低了些。不过在习武之人的耳朵里,已经听得足够清楚。
黑暗中,一袭白衣缓缓走出,肩上缀有流光金线,勾勒出恰到好处的意境。头发只用了一条布带束在脑后,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恍然如梦,似谪仙下凡。
他薄唇轻启:“小丫头,又见面了。”
果然是他,那日被杨清婉救了的人。
几天不见,好像恢复了不少。
不过杨清婉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的胳膊摆动起来有些费劲,可能是之前伤口过深,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做这些?那些草药也是你搜寻的吧?”
“你救了我,我理当回报。”男人笑了起来,让杨清婉心神一晃。
本来冷峻的面容,笑起来却很耀眼,如皑皑冰雪上升起的太阳,冰雪消融,让人难忘。
呸呸呸,不能被美色所迷!
杨清婉悄悄拧了自己一把,打起精神,“我不需要你回报什么,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知道自己能驭兽,不仅不害怕,还利用这点诱她前去,心眼比莲蓬还多。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想为你做点事情,若是冒犯了你,我向姑娘赔罪。”他垂眸,长睫在眼皮上微微抖动,脆弱的姿态做了十成十。
他的声音温柔得醉人,带着不易察觉的诱惑,如海妖塞壬浅吟,撩拨着别人的心弦。
“你放心,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说完他就后退了几步,足尖点地,跃上屋檐。
“慢着。”
临走之际,杨清婉轻轻叫住了他。
她的脸隐在暗处,明明灭灭。
“你可有去处?”
男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开口,摇摇头,“居身之所我有,安心之地却无。”
“无处可去?”杨清婉挑了下眉毛,坦言:“你身中剧毒,以后不要再用内力了,只会加重你的病情,毒发也会越来越快。”
那个山洞应该就是他的栖身之所,潮湿阴凉的环境对于他的身体没有丝毫好处,更何况,这人用内力给她温了饭。
“行啦,小丫头。”男人听出了话里的一丝关心,淡笑道:“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痛痛快快的过日子,对不对?”
杨清婉微怔,记忆中那熟悉的声音萦绕耳边,惊人地与眼前人重合在一起。
“你真笨,这都学不会?今天罚你看着我吃饭!”
“谁若是想欺负你,也得看看我的屠狗棍答不答应。”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生过得够痛快了,足矣!”
“师父啊……”她喃喃低语,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她很想师父。
重活一生,她如履薄冰,背负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未知命运,却不能跟任何人袒露。不是重来,就能主宰一切,因为卑怯,上辈子她所知道的信息寥寥无几,所以她要加倍赚钱,赢得自己的筹码。她敢赌,却也很想那个站在她面前,笑嘻嘻保护她的师父。
房檐上,男人下巴微微抬起,夜风袭来,白色衣袍随风而起,额前的碎发也微微逸动,似是禁不住这么凉的晚风,他手握成拳捂住嘴巴轻咳了几声。
“每夜子时,你来这,我在杂物房内为你诊治。”杨清婉扬了扬手中的餐食,“这算是诊金,药材自备。”
接着,她说了一串药名,也不管那人记没记住,就打了个哈欠起身回去了。
风很大,她隐隐听见“许斐”二字,兴许是这人的名字,但是她不感兴趣,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