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来后,被带到隔间的静室,容老爷子正在床上坐着,听到有脚步声,摸着床沿起身来迎。
前几日还能看见面前有无东西,现在已经连形状都看不到了。
李老七和孟太医都与容太师有过数面之缘,见到昔日挥斥方遒的大儒现今如此狼狈,都生出无限感慨。
他们从容启口中已经得知了病情,再通过望闻问切判断,得出的结论与杨清婉一样。
容太师的脑子应当是有淤血,再不治疗视力就会衰退至最低,如同盲人。
“老夫以为,先用槐实、苍术入药,每日服用,可以延缓视力衰退。”孟太医捋着胡须,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延缓,这就表明了孟太医认为容老爷子的病情是不可逆的,只能尽力维持一段时间的良好状态。
而李老七也没有反对,直言:“玄机谷倒是有开颅之法,虽说可解颅以去血块,但是容老爷岁数大了,恐怕承受不住。”
对于医师来说,保住患者的性命是首要任务,容太师失明虽然可惜,但是起码性命无虞。若是强行手术,恐怕病人挺不过月余就会去世,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所以李老七也同意师弟的保守治疗,病人的痛苦能降到最低。
容启捏紧拳头,期冀的目光投向杨清婉,“杨小姐,你的金针之法,真的能治好我爷爷的眼疾吗?”
“治不治的好,不清楚。”杨清婉如实回答,“我尽力而为。”
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不会打包票。毕竟金针只是起到辅助作用,还要看容太师后续的治疗反应。
“喂,小丫头片子,你断奶才几年啊?敢这么说大话。”李老七嘻嘻哈哈地跳到她身边,咚的一声,地板都被捅出个大洞。
杨清婉这才发现,李老七的一条腿是假的,膝盖往下接了一截铁钩,只是用裤腿遮着,走路看不出来。
她将眼睛转回去,轻声答道:“十四。”
李老七跳的这一声把容老爷子吓得栽倒在床上,门外的伙计也生怕出了什么大事,飞也似的跑来。
“哎哟哎哟,全赖我。”李老七不好意思地说着,“你放心,这位容公子全赔。”
容启:…
京城收到消息后,容汝昌请的是御医孟大人,而容将军请的是玄机谷的神医李老七,这俩兄弟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请的医术最好,干脆就一块来了。
玄机谷不准弟子出谷,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从昨天到今天,容启都为李老七的冒失赔了不少银子了。
孟太医照旧面无表情,他是个医痴,除了习医制药,对别的事情一概不问。现下得知这小孩针术了得,脸上淡定,心里却在暗喜这趟真是来值了。
杨清婉低眉敛目,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袋,在桌上徐徐展开,“我先金针治疗三天,同时开张方子,看看效果。”
这副针具共有九针,从小到大依次插在袋上,每一种针形都很细,散发着微弱的金黄光晕。
之所以用金来打造,就是因为金子软,能够把针做的很细,针灸属于穿刺疗法,如此病人的创口极小,愈合极快。
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支鑱针,长一寸六分,形如箭头,杨清婉问道:“容公子,你可愿我为容老爷施针?”
她的语速不快不慢,身形虽瘦小,拿着金针的神情却十分淡然,远远超出了容启对十四岁少女的认知。
容启心底的天平不断摇摆,最后还是搏一搏的心态占了上风,应诺道:“劳烦杨姑娘。”
他侧身让出位置,而李老七仍在絮絮叨叨:“针灸谁不会啊?我还会使鬼门十三针呢,知不知道什么叫对症下药,什么叫……”
孟太医听着实在烦人,正要开口怼他,却见杨清婉身形一晃,手上的金针直接扎入了李老七的颈部,速度极快,就连身旁的容启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老七深觉刺痛,还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嘴巴只能“啊啊啊”地叫,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这女娃是什么妖孽啊?
容启也没想到杨清婉会出手,话语不免多了几分急促,“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李老七毕竟是他们容家请来的,若是有个闪失,跟玄机谷如何交代?
孟太医根本不在意师兄的状况,兴奋地解释道:“这是哑门穴,被点中后,冲击中枢,会暂时失语、头晕、不省人事。”
他赞许的目光投向杨清婉,小小年纪,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若再轻一分,就没有这样的效果,再重一分,师兄就会昏倒,但是那铁腿十分沉重,搬来搬去也是要费不少力气。
“鬼门十三针又如何?三十六门针法,我皆精通,你若再聒噪,我就把人丢出去。”杨清婉白了李老七一眼,重新拿了一支针。
前世闲着无聊,杨清婉学一门针法就练手,硬生生把师父十座铜人都扎穿了。鬼门十三针对她来说,闭着眼睛都能上手。
吃了苦头,李老七哪儿敢吱声,只得乖乖点头。
天晓得,他生平最爱的就是讲话,让他闭嘴比打他骂他还难受一万倍,李老七眼泪汪汪的看向师弟,孟太医却狂热的盯着杨清婉,整个人散发着崇拜的气息。
这是我的师弟吗?!
来到床边,杨清婉示意容启按住容太师,她一手执针,一手抚着他的眼,细细观察着下针时容太师的反应。
她有了内丹以后,从来不曾落下每日的修炼,灵力与日俱增。所以她在下针的时候,也用指尖偷偷注入了灵气,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容启虽不通医理,但是他看得出来,杨清婉的针法行云流水般,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不到半个时辰,老爷子的眼睛就亮了许多。
“启儿,你…你在这里?”容老爷子扭着头,冲着他问道。
容启喜出望外,“阿爷!你能看到我了?”
“看不清楚,但是能辨认出来。”
治疗过后,杨清婉顺手拔了李老七的最后一根金针,慢条斯理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这丫头…你…你胜之不武!”李老七刚恢复舌头的活动能力,说话磕磕绊绊的。
孟太医一把挥开他,嫌弃的甩甩袖子,面对杨清婉时眼冒星光,宛如双面人,“小友师从何处啊?学医几年,不如我们有空探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