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眼眸，发丝散在身后，失血过多使他的嘴唇泛白，仿佛一触即碎的白玉，矜贵无比。
修长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抚过，在啸风身上搜出一张字条。
“呵……”
看完后，男人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嗓音如梵音天籁，让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寒五却敏锐地察觉到，气压低了些。
之前他描述今天村民为难杨小姐时，主子听得津津有味，破天荒地还笑了一次，评价道:“她对谁都是这般不客气么，好厉害的小姑娘。”
而看完字条，主子虽然还是一贯的淡然，但是欢喜的神色减了不少。
啸风是与宫内暗卫联系的信鸽，一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半晌，男人似叹息似同情地望着寒五:“从此以后，我这一脉的金甲断任断启。”
寒五不可置信的抬头，怎么会？
“金甲”是皇后娘家历经三朝培养出来的暗卫，每个主子分为一脉，被分过去的金甲从此至死只侍奉一主，不得改变。
所以金甲的命运与主人是紧紧相连的。
“三日后，太子病逝的消息就会传出。”
“主子，皇后娘娘一定是以为你真的被埋伏了，咱们现在和坤荣宫联系，还能……”
“咳咳”，男人手握成拳，挡住了嘴巴，还是渗出丝丝血迹。
“我还活不活着，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了。九皇弟已十六了，身子康健，是更合适的人选。我就算回去，也不过苦熬几月罢了。这祭典，早办晚办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淑贵妃那边既然已经以为得手，何必再回宫，打草惊蛇呢？”
他勉强露出苦涩的微笑，“有生之年，还能见证自己的丧仪也不错。若不是我不能再用轻功，还真想去看看呢。”
说着，他看向寒五:“从此以后，世上只有许斐。难为你们还要再跟着我一段时间了。”
为保金甲忠心，脱颖而出的暗卫都是从小陪伴在身边，还种下了蛊毒，主子不死就不得自由。
当然，若是金甲对主人起了杀心，这蛊毒立刻会侵入五脏六腑，毒发身亡。
寒五亲眼看着他长大，从机敏好学的小童到伤痕累累的太子，这一路纵然有金甲护身，可是受过的毒杀暗算也不计其数。
“主子，就算没有蛊毒，寒五也绝不背主。只要主子还有一口气，金甲上下誓死扞卫您的荣耀。”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好。不必苦着脸，从此以后远了那些人，不用担惊受怕，我快活的很。”许斐笑眼弯弯，挥了挥手，“那小丫头救了我，你们看护好这家人，不要出了岔子。”
寒五点头，行了礼后就退下了。
他还要将今天的消息传到其他暗卫那里，各脉金卫，各侍其主，彼此之间断绝一切信息往来。因此，许斐的消息只有他们知道，不会外泄。
烧掉了字条，男人目光流转，倚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如一樽瓷玉，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
另一边，刚刚与顾显的偶遇，让杨清婉的好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家家境不是很好，家里有四个儿子，顾显是最小的一个。
其实顾家是很能挣钱的，十几亩良田，又有磨豆腐的手艺，一天怎么说也能挣个几十文。
只是，三个哥哥都成了亲，侄子侄女一大堆，十几口人住在一起，比起其他家，花销自然也是不小的。
再说，顾显要读书，笔墨纸砚、束修交际都要用不少钱，一家子的钱大多都花在了他身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田氏也经常顶着吴氏的白眼送些瓜果蔬菜，甚至米面，接济他们。
没想到宁氏心里根本瞧不起她们，只当别人是巴结 自己的宝贝儿子，能给他们顾家未来的官老爷帮忙是荣幸， 呵呵！
杨清婉嘲讽的一笑，不再去想这家糟心玩意儿。
过了城门很快就到了福满楼，小厮正在门口张望着，看到掌柜回来了忙迎上来。
“胡掌柜，您可算回来了！刚刚迎喜楼的贾三带了几个人过来，非要跟贵宾说几句话，我们拦不住。谁知道那公子听完就带着老爷子走了，崔尚局也跟过去了……”
胡掌柜刚下马车，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撅过去。
好不容易托人把崔尚局先留在了福满楼，谁能想到就这么会儿，迎喜楼就把人抢走了？
那小厮想扶住胡掌柜的胳膊，头上却落下一记重锤，不由喊道：“哎哟——”
“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要你们干什么！”胡掌柜脸黑的像墨汁，能滴出水来。
身后，鞋子轻轻落地。
杨清婉搀着杨老头，不紧不慢的往店里走去。
胡掌柜还不解气，揪着小厮的耳朵一起进去。
本来安排的包厢内空无一人，餐桌上摆了几道前菜，放了一壶秋酿红。
“你把当时贾三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一个字也不许漏。”杨清婉一落座，就指着那小厮问道。
小厮看到胡掌柜点头，方才张口：“我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说迎喜楼的小姐前几日做善事，接济过老爷子。那容公子听说还有这回事，只嚷着要去答谢，就拉着老爷子走了。”
“这老爷子还用的着迎喜楼接济？”杨清婉咂摸出不对劲来。
“听说这老爷子与容公子走失了，前日才找回来。”
容公子？
京城有三家姓容的，除了容太师府，其他两家只是六七品的小官，根本做不到让御膳房的崔尚局作陪。
杨清婉再问：“善事？迎喜楼这几日施过粥？”
小厮摇头，“没听说过。”
“奇了。”杨清婉直觉这里头有问题。
李氏母女才不会乱发好心，就算是发善心，怎么会这么巧，全城的老头独独救下了容太师？
上辈子她的身世被藏得死死的，只有候府几个掌权人知道，连容家也是被蒙在鼓里。
所以，她还从未见过这个外祖父呢。
饮下一杯秋酿红，唇齿生香，杨清婉拍拍小手：“走！去迎喜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