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宇离开后,季迟锁上房门,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中。
他打开房间的窗户,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不过多时便下起了大雨。
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玩家2756】:主播说的确实有理,那个小子也太愣头青了吧。
【玩家4366】:是啊,哪有什么公平,哪有什么正义,这个社会本身就是冷漠的。
【玩家9754】:就是,不义之事社会上多了去了,受欺负了又怎么样,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玩家7731】:弱小就要挨打,这是常态,也只有这种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才会说出这种话。
【玩家9312】:大家也别这么说,我觉得那小子说的也没错啊。
【玩家9312】: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变得冷漠,变得顺从,认为被欺凌是理所应当的,那错误的行为不就变成正确的了吗?
【玩家4366】:是这么个道理,可谁又愿意去管跟自己无关的事呢?
【玩家9754】:明哲保身才是正确的。
【玩家1249】:说个实在的,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没人帮忙,谁又会愿意帮助别人呢?
【玩家9321】:楼上这是什么话,你这不是成了个无解的循环了吗?自己被欺负的时候没有人帮忙,所以别人被欺负也是理所应当,话不能这么说。
【玩家1249】:哎呀,我就是随便说说,大家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玩家7389】:算了算了,别讨论这个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正义啊。
【玩家9943】:就是啊,这还只是游戏里,现实比这肮脏多了。
【玩家9943】:谁还记得之前那个上网课,被学生请爆破手网暴猝死的老师的,当时网友们还不是高喊着正义,必须严查,最后还不是白热血了,现在一年多了都没有结果。
【玩家3334】:算了别说这个了,没意思,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正义。
………
季迟扫了眼弹幕,心里的烦躁感更胜一筹。
网友们说的也没错,这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一个永远重复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曾经自己弱小的时候,没有人对自己伸出援手,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那当自己看见别人被欺凌的时候,又凭什么去帮助别人呢?
他只不过是经历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大家都站在瓢泼大雨中,无人愿意为其撑伞。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自私是人的天性。
就算是有一两个正义的人愿意挺身而出,也无法打破这个循环。
他没有做错什么,明哲保身是聪明的选择。
但这样真的就是对的吗?
他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冷漠的呢?
是在初中时,自己因为可以看见别人头上的‘恶意’,告诉同学后被人排挤,被人欺辱,骂做是怪胎,是撒谎精。
是在被人拉去厕所教训的时候,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沉默的看着,然后走开。
是在毕业后工作的时候,被无能领导打压,忍气吞声看着关系户,谄媚者坐在头顶上的时候。
是在看见主播喝下农药还在不停怂恿对方快喝的网友时。
是在看见消防员明明已经靠近想要轻生的女孩,楼下的观众却还在呐喊着让女孩快跳,最后导致这条年轻的生命消逝时。
是在看见那个研究生女孩因为染了粉色头发被人网暴,辱骂她是‘陪酒女’‘舞女’,导致她抑郁症轻生时。
太多太多了。
从一开始相信正义会迟到,但是永远不会缺席,到现在的:哪有什么正义,真正的正义怎么会迟到?迟到的正义又真的配称之为正义吗?
人们已经不再相信正义了。
“这个世界本该如此,你必须去适应。”
“承受不了就去死啊,反正世界上那么多人,少你一个也不少。”
“别去多管闲事,小心引火上身。”
……
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太多了。
还记得小的时候,自己被同学欺凌,自己最好的朋友却只是冷漠的从旁边路过,等他满身淤青回到班级里的时候,又给他递上擦脸的纸巾。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我不要你假好心,你这个冷漠的人。
当时的他痛恨别人的冷漠,痛恨别人的袖手旁观,说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变成这样的人。
可当自己长大了,见惯了各种人间苦难后,突然潜移默化地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他没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他亲眼看着曾经年幼的自己被土堆深深埋入地下,在腐败的泥土里面发烂发臭。
为什么会烦躁不安呢?
因为杨宇站在他面前,让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看见了那个满身淤青,却目光坚定,无所畏惧的自己。
十四岁的季迟则对二十三岁的季迟说:“我讨厌冷漠的人。”
二十三岁的季迟站在十四岁的季迟面前说:“不要多管闲事,自私是人的天性。”
若是曾经的自己看见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说出一句:“长大后,我一定不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年少时开的一枪,九年后正中眉心。
他不愿意去否定杨宇,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否定的不是杨宇!而是曾经的自己!
是那个被人按在厕所的洗手池里,始终不愿意屈服于不义的自己!
是那个迎着阳光肆意奔跑,眼底星光闪烁的自己!
自私是人的天性没错,可杨宇说的对。
仁慈,也是人类的天性。
是什么,让他丧失了反抗不义的勇气?
他的心里越想越乱,就好像是站在善恶的边缘反复横跳。
他拿不定主意。
‘砰——’
枪声从头顶的甲板上响起。
季迟连忙从窗户伸出脑袋,往头顶的方向看去。
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只被折断羽翼的海鸟,从头顶骤然下坠。
慌忙之间,他果断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飞快坠落的少年。
他拉住了对方的衣摆,可从高空坠落的巨大的重力直接撕碎了本就脆弱的布料。
少年胸口上的被枪打出的创伤还在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猩红色的液体如同花瓣一样飞舞在半空中,飞溅在季迟的脸上。
最后印在他瞳孔中的,是少年苍白无力,布满绝望的面容。
“我明明拉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