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再次被推到周圆圆面前。
此时,里面仅剩下一发空弹和两发实弹,下一发几乎是必响的一枪,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走运。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手枪,颤抖着将枪举起,顶在自己额头上。
可颤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漆黑的枪口顶在额头上,哆哆嗦嗦了好一会,依旧不敢开枪。
他害怕。
之前在某个副本中,他的腿曾被子弹打中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至今仍然深深刻印在脑海中,永远不敢忘却。
他害怕。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那三分之一的好运不会是他。
他一直都是个很倒霉的人。
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不幸。
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就不会出生在那样畸形的家庭,也不会有整天酗酒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因此沉迷于赌桌,甚至因此欠下巨额赌债,被高利贷逼到上吊自杀。
如果他足够幸运,能拥有一颗聪慧的头脑,他也不会碌碌无为,从小一直处在中等水平,默默无闻的结束学生时代,毕业后也没能力脱离原生家庭。
工作后,他每天都努力的在挣钱,可总是越挣越少,时代在进步,物价在上涨,只有他仍停留在原地。
他是平凡的,没有聪明的头脑,也没有强壮的体魄,没有丰厚的物质生活,也没有幸福的家庭。
他只是树枝上挂着的一小片干黄的叶片,风一吹,便落到地上了。
与万千同他一样平凡的枯叶埋在腐烂的树根,为这个庞大的树干提供营养,枯萎,然后再化为泥土。
他只是一片平凡的树叶,挂在最低的树枝上,平静的度过忙忙碌碌却一无所有的人生,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没有办法选择,没有办法重来,只能在风中拼命挣扎,努力不让自己落下,努力让自己再多存活一些时日。
他是贪心的人。
他不够聪明,没有天赋,没有能力。
但是依旧贪恋于深渊游戏带来的一夜暴富,在渺小的希望里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飞跃到大树顶端。
他是懦弱的。
幼年时期不敢反抗父亲的暴力,看着他殴打母亲,而自己则躲在衣柜里默默听着外面传来的哀嚎。
成年时期不敢反抗同事扔来的黑锅,生怕遭到排挤,以后在公司里寸步难行。
进入深渊游戏后,他表面上非常豁达,总把死挂在嘴边,说:活不了就死呗,反正贱命一条。
可枪管真的抵在额头上的时候,他反而不敢开枪了。
他怕死。
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人。
他和大部分人一样,虽然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经历,但都在平凡和平庸的生活中草草度过余生。
或许,他今天真的来到了命运的终点。
风中挣扎了许久的渺小树叶,也是时候该落下了。
遗憾吗?
遗憾什么?
遗憾没有赚到更多的钱吗?
还是遗憾自己挣扎了那么久,依旧逃不过枯败的命运?
是这样吗?
或许是吧。
他太笨了,到最后连自己遗憾些什么都弄不清楚。
‘砰——’
枪响。
子弹从漆黑的枪管飞出,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刺破他的皮肤,在脑中翻滚,搅动,最后贯穿他的头颅,在脑袋上留下一个圆形的洞口。
“啊啊啊啊啊啊——”
周圆圆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摔倒在地,身躯蜷缩起来,捂着自己的额头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游戏的设定不会让他立马死去,也不会让他昏厥过去。
就算是头颅被子弹贯穿,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状态,只能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感。
电视机屏幕上的五颗红星闪烁了几下,变成了四颗。
玩家周圆圆,失去一命。
启明连忙将人从地上扶起,墨镜下的双眸里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他没想过周圆圆会抢在自己前面开启第二场游戏。
他不懂这个懦弱的青年,为什么突然转性,选择以身试险。
等周圆圆缓过来的时候,他额头上血红的弹孔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刻骨铭心的痛觉,时刻拨动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坐在椅子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对方的大灰狼玩偶并没有嘲笑他,反而是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也不想以这种方式来进行游戏,被子弹贯穿的痛感我经历了无数次,真的很疼……”
它说着,掷出骰子。
2点。
闻言,启明皱眉,胸腔里燃起怒火,冷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的游戏方式,就那么不想让玩家们通关吗?”
周圆圆现在疼的死去活来,根本没有闲心去扔骰子,只好由启明代扔。
同样是2点。
双方无额外回合,游戏继续。
大灰狼玩偶垂下头颅,并没有做出解释,它举起桌上的手枪。
手枪里当前只剩下一颗实弹和一颗空弹了。
它说:“其实我也很懦弱。”
“因为懦弱,所以让兔子走在了我的前方。”
“大家总是嘲笑我,说我很傻,总是像个小孩一样,所以才总是无条件地迁就我。”
“但是,派大星说的对。”
“在它们身边,我不能总表现的像个孩子。”
“我也想跟你们玩跳房子飞行棋那种愉快的小游戏,在欢声笑语中告别。”
“但我不能,我必须在这里拦住你们,为了再见到最好的朋友。”
‘砰——’
枪声响起,子弹从枪口射出,贯穿玩偶的脑袋,钉在它身后的墙上。
它张开大嘴,露出钢铁般的利齿,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就算它只是个玩偶,也还是会感受到痛楚啊。
也正是因为能感受到疼痛,所以它们才拥有独特的灵魂,用一副玩偶的身躯去感受那份来之不易的情感。
第一轮游戏结束——
周圆圆撑起额头,神情复杂地看向对面痛不欲生,抱头哭嚎的大灰狼玩偶。
明明刚刚他们还围在电视机旁,一起看动画片,还能有说有笑的讨论剧情。
为什么,这个游戏要这么残酷呢?
为什么一定要在鲜血中,在眼泪中进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