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骤然变亮,山川青空,水曦绿蓝。蛰伏一晚的虫鸟煽动了几下凝结在身上翅膀的白露,然后振翅飞出天际,炫耀地转了几圈,婉转哥唱了几声,于是飕然……一声,也就看不见了踪迹。兴许是冷饿了一个晚上,比起忍饿歌唱,它们选着了先填饱肚子。
鸡冠庄的佃农们已然站在庄口外严阵以待,几千人浩浩汤汤,男女老少、只要稍微有点力气的,他们的肩上和手上都挑着和拿着各样的锄具。
“咦,今天田老怎么这么晚呀,平时都是他来得拽早嘚!”一个佃农男子拉着铁红泛黄的脸颊,有些着急地看着空窄的村道。突然他猛然一惊变之一乍:“不会是……是被那个妖魔撕碎……死了吧!”
这话恰是戳中了所有人的心声一般,不过没有人去响应他的猜测,哪怕他们也是这么想着。沉默是最好的支持方式,冷漠拉开了心忧的距离。
昨天夜里,对于田老来说是极其漫长的岁月。因为瑾言让他见识到了一花一世界,葫中日月行的通天奇妙。明明那里已经度过了三天三夜,可是出来之后不过是一夜无眠的变化而已!
其实他看到也不过是瑾言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甚至连冰山一角也算不上。瑾言尽管是修为境界跌落甚至可以说是修为尽失,不过存在于他本质里的道是不会因此而失去的。就像他的乾坤星瞳、琉璃星体、亡者之印、以及他领悟到了的那些生死阴阳、空间跳跃、步罡踏斗、流星拳术……这些东西并不会应为你的修为失去就随之丧失。不过说是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修神练气是驱动这些东西的动力,至少现在是这样的。不过传说达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就可以返璞归真,无无于无,无无既无,无无即无……武器的强大很难说是取决于人还是武器本身,不过多数情况下是取决于武器的使用者,这是这是主观上的客观的原因;不过也有一种武器它本身就强大到可以无需人去使用它,有时反而还会因为使用者的对它的使用而减弱了它的实力,这是客观的主观原因。两者听起来既是这样矛盾,甚至还充满了荒谬绝伦的味道,不过它们有时候就是那样的存在。或许人们对于这样存在的实情,只能捕捉到一丝光与影,所以一切都会显得有些似是而非了,可谁能言明呢!
昨夜,瑾言又试着吸纳浩宇星光,速度不似之前那样快了,不过吸纳的星光之力却是比之前的不知纯净多少倍。也就是说,他之前吸纳浩宇星辰时是风吹薄雾,看似速度腾快浩荡;而现在对于星光的吞纳如同静默流淌着的江河湖海,看似缓缓而入,其实是有容乃大!
“世间万物,谓之生死,变之轮回……五行伴阴阳,阴阳蕴五行……道演炁气,命归魂魄……”瑾言他重新感悟道法自然之气,亦是从塑造真命玄魂。
渐渐地他体内的灵海凝聚而来,磅礴而缓缓地天地灵气涌入其中。他心魂之力再次焕然生息,碰撞和合……他身上的光宇若隐若现,体内的气势骤然恢宏。
感气、悟气、引气、化气此为练气的基础源本,之前瑾言也是遵循着谷幽兰给他的提示,加之自己地半思索悟,就开始了自己的修神练气之旅。那时他是按照这个顺序循序渐进地进行练气的,不过再次推倒重来的时候,似乎见识与感悟的深远,让他再次有了新的体悟。他体悟到这四个境界层次,虽然需要循序渐进,不过却也不能直接各自相互脱离隔开进行,这是四者虽有主次前后,不过却需要统一和合,最好是要四者要各自对应而变。列如在感受天地灵气的时候亦需要领悟这些气的道质,很多人生来血脉和体质就决定了他能够感受到什么样的气,引到到什么样的气,这是一个寻找与选择的过程。一旦决定开始,那就没有回头箭。道贵悟,同在持!那再来说修魂,他还是选择循序渐进的方式修炼突破。魂显命,命达魄。魂与魄起与心,经受于天地体,终归于心。
瑾言是缓缓地直接跨过练气基础的感气、悟气、引气、花气的四大境界。至于修魂,他也没有落下,一心两用,两用之中生出万分心神。这两者之间是需要强大的神力的,他打开了乾坤星瞳,同时解放了亡者之印……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进行这所有的一切。这是一个极其痛苦,亦是充满了无数未知死亡变数地大胆尝试。
“不破不立,向死而生……干了!”他下定了决心,行动是最好的语言。两大无尽漩涡,吸纳着无尽星光神力,再吞噬天地万万灵气,转而化为阴阳生死二气。此二者可以相互转化、共演而变、生生不息。而不息之河,韵养鱼魂命魄,遂能使得灯魂长存逐辉……
这个过程是需要许久时间岁月的,不过他不可能任意这样去无视!天机大战他并非有打算去放弃,这场战斗可能是让妹妹瑾韵起死回生的唯一机会,至少目前是这样的。天机大战已经剩下不到十年的时间,不过他也不可能躲在一个内域世界里闭门炼心突破。这就得要有一个东西,一种强大而神奇的东西——既可以压缩时间,亦是可以与外界的天地连接。要想达到这样的要求,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哪怕是圣贤之器里面的空间世界也是需要脱链于外,自成一片天地,两者之间存在相悖之力。
瑾言这次出来几乎是净身出户的,托着心灰意冷却没有冰冷妥协放弃的身心脚踏实地地飘零在这片天地,孤零零的一个人,但他却是不孤单了!
他虚灵戒指里还狼藉地躺睡着一些基本的灵石、玄石、还有一些简单的药材而已,偏偏的在其中有一块残破的石碑。对于这块石碑瑾言是记忆犹深的,因为这块残破石碑在冥龙谷吞天石蟒深渊巨坑的时候,它确确实实是拯救过他的命。加之这块残破石碑上还有许多龙语玄文,所以就更是花了一些心思精神去研究这个东西的。
不研究不知道,研究吓一跳!这块残破石碑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不过这也是凭靠他的乾坤星瞳才发现了这块残破石碑的些许玄机秘密——这块残破石碑竟然能够,引起乾坤星瞳的共鸣,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除了上一次在仙医谷家见到的死树给予的亡者之印罢。不过那可是与九大天书——死书相关的东西呀!“难道这块残破石碑也是与九大天书有关的东西!”瑾言不由得心里热跳。
日以继夜,偏偏在瑾言的修为境界跌落丧失的时候,也就是他的乾坤星瞳也变得有些隐弱的时候,他竟然莫名地可以看见这块残破石碑隐藏的秘密了。原来这块石碑里面的确是有一个内域世界,一望无际的都是断壁残垣。他感受了里面的时空之力,里面的时间流逝好似与外面的时间流逝比率是一天比一百年!这个时空之轮,竟然比仙医谷家的书山血海还要强悍许多,而且它还只是一个残破的内域世界。要是它是完整的时候,那得有多厉害呀!他有些不敢相信!更奇玄的是这片内域世界竟然能接连外面的天地世界,这就避免了脱道天地的悖逆。也就是说这块残破石碑的内域世界满足了一个悖论的存在需求,也恰好是瑾言所需要的极佳之地。
残破石碑的残破内域世界,随着一阵阵天雷、冥火、弱水……诛天灭世般地降落,一切化为乌有,只留下一个奇点空间,那里只有一览无余的瑾言。
“这种感觉真是不错,可惜这片残破的时空更本承受不住接下来的诛天劫……”瑾言感受着身上回归了久违的力量,身心充满了无尽愉悦。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他的修为境界最后因为内域世界破碎消失不得不停在突破练气虚神大圆满和修魂灵婴大圆满之境。不过他隐隐觉得此时的力量并不他之前真神八阶境界和转轮四重之境的弱到哪里!这是因为他可以推倒一切重来,从新梳理所思所悟,更是对一些惊天之悟,付诸行动……所幸,一切虽然是充满跌宕起伏、死亡擦拭,但终究是波澜动远空,天怒海啸晴空蓝兮!
瑾言出来时,发现这本来残破的石碑焕然一新,不过还是充满了一种亘古久远的古朴。石碑上那些龙语玄文已然消失,变成了一块无字石碑。其实最大的发现是这块石碑居然是一块可以自由塑造内域世界的神器天宝。之前他想要帮助鸡冠庄的佃农们并不是无故放斥!
一眼飘过千年,一夜沧海桑田……
瑾言从新飞回鸡冠庄,换回了之前的行装——一件粗布麻衣,一顶遮阳篷帽!遮住了容颜,身上也没有一丝玄气灵力,还似一个普通人。他也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继续着历世炼心之旅。因为这一切不过只是过了许久的刚开始而已!
“田老……我想……”
“嗯嗯,如此甚好……甚好!”
凉风冷雾,似乎吹散和凝冻了他们的话语,朦胧之中,两人不见了踪影。天亮时两人却突兀般地就在那里!
佃农们看见田老和瑾言姗姗来迟,但是也是没有几个人敢说怒,其实他们对于田老来说还是带着许多同情与可怜地尊敬的。这么多年来,他尽心竭力地想要给带来温热!不似波澜壮阔,却也是细水长流动见人心!
田老神采奕奕地踏上了一座斜落而置的鸡冠庄石碑,这样使得自己有些佝偻矮小的身体能够让人全部看到,他扯了扯干瘪的嗓子:“咳咳……今天我有一个天大的惊喜要告诉大家——这位……大仙打算在我们鸡冠庄里广收门徒,并教授他们仙法神术!”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觉得是不可思议的,甚至还怀疑他别有用心。田老以为这个爆炸式的惊天喜事,肯定会让他们喜极而泣吧。可是大家只是突然地沉默,接着就是持续地议论纷纷、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也望望你。
终于有一个男子畏畏缩缩地举了一下粗糙老茧的大手,瑟瑟发抖地问道:“我可以加入吗!这样的日子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也是……”
“算我一个……”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响应着!
田老很是欣喜地看向了瑾言,然而他却并没有任何表示,遮阳蓬帽挡着了他的容貌,看出任何悲喜的表情!
终于等过了许久,佃农们的热切变得安静,瑾言才缓缓地说道:“我只收一到十岁的孩童,而且也只当他们一天的师傅……愿意的就跟过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什么只是孩童吗?”
“而且还只是当一天的师傅,能够学到什么呢?”
一时之间,众人热切的心被浇了一桶冰水,瞬间冰冷到了骨子里。于是犹豫与猜疑再次来袭。他们担心这人只要孩童,而且只教一天,恐怕是吃了这些孩子的血肉罢了。白白送命而已,又能改变什么!
瑾言的眼神不由得搜寻起那天那个叫妮妮的小女孩,她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妹妹瑾韵的样子,大大汪汪灵动蹦蹦的双眼,一张没有张开的美人胚子小脸,只是妹妹瑾韵的脸要比她的多些肉,也白嫩许多。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是大家并没有看见他的期待!
“大家要……相信……”
田老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是却被瑾言举手示意打住了。他很是无奈,只能不停地叹气和摇头,哽咽在喉咙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突然感到自己莫名的疲惫,可是身体却轻飘飘的,他已经好老了,身心也想安静停靠了!
“阿娘,我想去漂亮大哥哥那里!”在人群里的妮妮看着孤零零的瑾言伫立在那里,任由着晨曦与风洒漫在他的身上,莫名觉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呃……”妮妮的母亲只是惊诧一怔,她内心也在挣扎着。她的男人早已经死去,一个女人在这样一个魔窟般的地方带着一个孩子一起生存是极其不易的。她的门窗每个夜里都会有男人跑来,渴望巴巴像疯狗一样地冲进来,她挡不住他们的*。最后她也只是忍气吞声地活着,女儿是她所有活下去的动力。这鸡冠庄的佃农和那些庞氏地主的那些恶人一样可怕恐怖。她只是一个无能又坚强的妇女,她虽然妥协了那些恶狼,但她却不愿意让自己女儿看见她那样屈辱狼狈不堪的模样。每次出晨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悄悄回来的时候,妮妮却是醒着的,不过她却没有去戳破母亲的最后一层薄薄尊严!只是她会等到母亲稍微入睡的时候才会轻轻地为母亲舔着淋漓的伤口。
那时母亲的身体是一惊一乍地颤抖着,突然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在为自己舔着伤口。“别舔妮妮……脏!”尽管她在大河边上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就是觉得恶心很脏!她想拉一块布来遮掩,可是她的身上只有破旧不堪的短衣。男人欺辱她,女人们也诅咒着她!每每想到这里,无尽的苦难委屈就会狠狠地绞痛她脆弱而强大的内心,眼泪冰雹大颗粒般的掉落下来,幸好还有妮妮娇小而温暖的怀抱。母女两常常就是在半夜清晨里互相抱着哭,直到天亮了才抹干眼泪。
卑微滋生出疯狂的丑恶嘴脸,这些人被奴役了太久,奴性根深叶茂,人性濒临灭绝……而狭隘中还看到一丝温宁,那是田老这个可怜、可悲、可泣、可叹、可敬……的老人家,他本来风烛残年,摇曳得随时熄灭。他一生都在救赎自己,但是到死也没有获得解脱。然而风一吹,他也就只能无奈坦然地死去了!
瑾言站在人群里许久,也没有人把自己的孩子送过来,他也很无奈地想要转身离去。
“大仙……等等,可以收下我的女儿吗!”妮妮的母亲拉着妮妮挤了出来,“快叫师傅妮妮……快叫师傅!”她很着急,像是怕瑾言反悔了似的,同时也在暗怨自己之前的犹豫不决。
之后还是有一些人也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了瑾言的面前,不是很多只有二十几个而已,而且也是疾病乱求医的多。
之后一群人就莫名地消失不见了,有人怅然若失,有人庆幸欣愉、有人只是静默地祝福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