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很快便注意到，李纯风的模样，并不像是来拉人的。
他穿着一袭紧身战斗服，整个手掌到腕部用绷带扎进，还带上了手套，本该梳理整齐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头顶。
作为东林最大公会【东城司】的会长，此时的李纯风，完全没有平时里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严谨和庄重。
整个人的打扮，就好像是……特意要来打上一架那样。
这很不寻常。
一见有猛料，在场的记者们犹如一只只发现了肉食的饿狼，立马扭头拍了过去。
黄东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忙不迭从上面走了下来，迎着李纯风笑着大声招呼道：
“李会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他远远地伸出手，要与李纯风握一下。
说起来，两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从黄东阳就任局长开始，李纯风就已经是东林老牌的霸主了。
关系虽谈不上多近，但也不至于生分到哪里去。
但这一次，李纯风却没有平日里的得体，甚至就连黄东阳的手都没有接。
他知道黄东阳是有些紧张的，今天是东林的大日子，本不该这样破坏气氛。
因此，等到老黄走近了之后，李纯风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
对于A级的他，尤其还是【东城司】的会长而言，贯穿一生的经历中，这样的举动可能也并不多见。
“黄局长，鄙人已经卸任【东城司】会长了，承蒙您多年照顾，深表感激。”
黄东阳被他出人意表的姿态弄的一愣，更是被他言辞中所谈到的卸任惊到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大新闻！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周围一圈记者的眼中，先是震惊，随即便闪烁着兴奋的光彩！
卸任【东城司】会长？这可又是一记十足的猛料。
再加上出现在这里，难道会是因为林潇这个新A？
“李会长您严重了，是我应该感谢您这么多年来配合我们的工作，东林的地下城治安管理才能如此顺利。”
黄东阳的心中虽是惊涛骇浪，但此刻这么多记者当前，他并不方便直接询问原因。
所以，老黄只能强压着疑惑，客客气气地回应道。
李纯风缓缓的直起了身子，随后，竟然又是鞠了一躬。
“实在抱歉，今天，可能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这第二句话，说的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作为一个A级觉醒者，添麻烦是什么意思？
他们这个级别的家伙，说到麻烦，想想都不可能会是一件小事。
话音落下，李纯风没有管还有些愣神的黄东阳，局长伸出的手臂还僵在了半空，多少看起来有一丝尴尬。
但他已经无心留意。
李纯风霍然起身，锐利的目光，跨过众人，如同两道利剑，直逼主席台之上的林潇。
虽不见多少魔力涌出，但仅仅是这份气势，就已经吓得身旁一位扛摄像机的小哥差点把几万块的东西弄掉地。
“林先生，李某人姑且只问您一句，李昕阳这个人，您可还认得？”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多数普通人的人群，被他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的头晕脑胀。
林潇的脸上一如先前的平静，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从听到【东城司】和李会长，这两个词开始，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准备。
早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至于是李会长、还是第九局，那都无所谓。
此刻的他，早已有了承受一切后果的资本。
林潇淡然地点了点头。
“自然认得。”
他言语从容，落落大方，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
可对于李纯风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并不是来对质的，也不是想要来确认什么，更何况，林潇这么直截了当的承认，到了他们这样的级别、这种身份，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来此之前，李纯风已经将林潇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行为活动，了解的一清二楚。
当他查到了一名叫作苏亦可的姑娘行踪不明时，对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已然心中有数。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讲，声音干脆而利落：
“既然如此，听闻林先生受到【零号机关】相邀，达者为师，后学末进还请林先生不吝赐教！”
受李纯风先前气势所逼，一时间安静下来的会场，这一刻再度沸腾起来。
他的这番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没有人会听不出来。
公开挑战？而且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看上去根本就没有给林潇拒绝的余地。
这是因为气不过【零号机关】的邀请，妒忌之下才愤然发起的挑战？
第一时间，所有人都这么想，但这个理由似乎根本站不住脚啊！
李纯风在整个东林的口碑一向很好。
他平日就算是A级觉醒者，却也向来自律谨慎，待人谦和，行事光明磊落，根本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林潇这个新A级发布会上，做出如此举动，不论于情于理，都根本说不通啊！
他们无法理解，却并不能左右事态的发展。
黄东阳也急了，东林仅有的三个A级觉醒者，其二在这一天要是真干了起来，这对他们接下来的宣传工作，可起不到什么正面影响。
要知道，上位觉醒者之间的战斗，一向是不太好留手的。
林潇却也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站在主席台的高处，眼神下放，盯着李纯风看了小会儿，理所当然地接受：
“请带路吧。”
“不是，二位，你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黄东阳闪身站在了两人中间，皱着眉看了看林潇，又转向李纯风，挑动着眉角，递上些细微的暗示。
但李纯风似乎根本没有留意他的举动，一心盯住台上的林潇，用不容抗拒地口吻，缓声开口：
“黄局长，还请借贵地一用。”
“这……”
黄东阳有口难言，面对两名A级觉醒者，他们不给面子，就算他身为东林第九局的分管局长，也的确无济于事。
老黄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着气势已经在针锋相对的两人，最终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出门时，黄历上说了，今日不宜办事，现在看来，果然是没错。
……
A级觉醒者之间的战斗，自然不可能是在随意的地方。
就算不考虑他们的破坏力，仅仅只是单纯的魔力威势，对普通人来说，也是根本承受不住的。
好在第九局有着完善的测试场地，覆盖了将近两个足球场的大小，周围用特殊晶石完全封闭起来，即便是A级的魔力，这么大的范围，应该也传递不到外面。
偌大的场地外，观察区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
这么远的距离，不利于取材，但记者们心中还是有数的，狗命要紧，没人愿意被波及到这种级别的战斗中。
更何况，两个A级觉醒者的对决，光是结果，就已经是足够劲爆的消息了，没必要深抠细节。
场中，李纯风和林潇仅隔了十多米，相互对望。
彼此的魔力尚且不曾外放，但仅仅是不断攀升的气势，就已经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压抑起来。
李纯风一眨不眨地盯住林潇的双眼，神情冷峻地说道：
“我最后只问一句，昕阳，他还活着吗？”
这里离人群足够远，不用担心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到底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也可能仅仅只是不甘心。
林潇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但这已经就算是回答了。
李纯风惨然一笑，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终于连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
“我知道，全都怪我，没能把昕阳这孩子教育好。”
“他生性顽劣，我却一直纵容，任用他放肆，疏于管教，平日里惹是生非，肆意妄为，我一直担心，担心总有一天，他会惹到不该惹的人，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了！”
李纯风的肩膀垮了下来，年仅四十的他，此刻看起来一瞬间老了十多岁，神色黯淡，似乎对于一切都不再有什么留念。
李昕阳算是他半个儿子，为人之长，奋斗半生，换来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对李纯风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但他的颓废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李纯风的双眼猛然睁开，锐利的眼神中夹带着一丝仇恨，直刺林潇而去。
他抬起双手，黄色的魔力汇聚双拳，整个人的威势一瞬间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李纯风恨恨地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是，你、也不该杀他！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吧！”
猛烈的罡风，萦绕周身，A级的气息磅礴而出。
“A级！李纯风！”
“请！”
他之所以没有在众人面前道出这件事的真相，一方面是因为李纯风也的确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昕阳的失踪和林潇有关，所有的一切仅仅只是他的推论。
另一方面，上升到了A级觉醒者的层次，世俗的一些规则，已经不足以对林潇造成致命的影响。
更何况，在整个事件中，他都还不清楚李昕阳到底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林潇真的也是受害者，指望公众和法治去制裁这样的一个A级上位，怎么可能！
因此，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属于觉醒者的方式，为李昕阳讨回公道。
林潇认真地看了看李纯风，左脚后撤，右手抬起。
他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冤仇相报，天经地义。
尽管他也觉得，李纯风这个人还不错，但立场不同，有些事无端却并不无理。
“A级，林潇。”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视线中的李纯风立刻消失，只留下脚步站立的地方，两个深深凹下去的痕迹。
劲风激荡，拳掌压缩的空气发出爆鸣。
身为A级中位的武斗家，李纯风的这一拳，快到了极致。
橙色的魔力涌动着，拳风呼啸，动若奔雷，狠狠地朝着林潇的脑袋砸了过来。
视线中，林潇的身影丝毫未动，甚至就连双手都没来及抬起，神情一如先前站在那里。
是没反应过来？
这不可能！
李纯风自己都不相信。
能够受到【零号机关】邀请的家伙，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水平。
他心中有莫名忌惮，手上在不留余力，魔力的挥洒更是彻底，林潇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想都不想，第一拳便用尽了全力。
只不过，这依旧不够。
拳头即将触及到林潇头部的瞬间，他瞥见那并不厚实的肩膀忽然微微一动。
随后，自己的手腕处，像是被什么东西钳住一样，力透千钧，紧紧地箍住，再也不得前进分毫。
李纯风心下大惊，尚且空出的左右，又是一拳挥出。
但还没等这拳的速度提到极限，一股巨大的力道便他的胸口处爆开。
这一拳，甚至更盛身位武斗家的他，数倍不止。
魔力透体，一股灼烧般的刺痛，顺着体内的回路蔓延周身，强烈的痛感，即便是他多年磨砺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但这还没完，抓住了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
李纯风甚至连倒飞出去，也根本做不到。
左手的拳劲，不知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一拳宛如锤进棉花，软弱无力。
相伴而来的，是一声沉闷的响声，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如同折翼的雏鹰，重重地被砸在了地上。
“轰！”
狂乱的魔力奔流，伴着大地轻颤时的哀鸣。
测试场地特制的晶石地面上，应声碎裂开无数细小的碎块儿，在空中胡乱崩飞。
林潇落脚的前方，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坑，深深凹了下去。
而在那当中，李纯风的身体无力的趴在地上。
他支撑起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登时涌出。
李纯风紧咬牙关，顺着嘴角勉强只溢出一丝。
心中惊骇莫名，扭头望去。
那个男人周身笼罩在黑色的雾气下，双目赤红，面部爬满了诡异的魔纹，但脸色却一如先前的平静，不带丝毫波澜的看着他。
一击而已！
此时，李纯风终于理解了林潇足以拒绝【零号机关】的资本。
这份强大！
配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