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子弟江湖老啊。
卧薪尝胆雷厉风行,一朝得以重返行会法堂,洗刷冤屈登上人生巅峰……那只是荣归的谎言。
事情又哪有那么简单。
眼前这位相比浓眉兄看着更加位高权重的话事人,明显不准备相信自己的鬼话,清理门户一词已经写在脸上。
虽然不够美好,但也不算意外的反应。
对于付前来说,好奇的其实只是他清理门户的方式而已。
毕竟无论如何,杀人在这地方都是相当的禁忌。
当然目前已经有了第一个动作,看上去香炉一摔,性质相当严重。
至少眼角余光里,能看出来浓眉兄表情严肃,似乎没想到情况一下这么激烈。
“所以荷伦的香炉在哪里”
只能说他到底还是孤陋寡闻了,没有见识过更激烈的手段。
付前眼都没眨,随口吐出了一个名字,甚至不忘左右寻找。
……
荷伦自然就是前面那位出于义愤,持刀行凶的帮众了。
甚至也是截止目前,付前知道的兄弟会唯一一个名字。
即使只是这样一份小小资源,也是自有其价值的,要争取最合理的利用。
比如现在这么一说,一方面可以以一种尽量自然的姿态强化一下自身人设,不让人怀疑身份。
此外不管两位话事人对此做什么反应,都可以跟自己的“香炉”作为一个对比,尝试确认荷伦有何特殊之处,以至于会受到幕后那位的驱使。
而最后一点,眼前无疑是一个再次发生血案的好场合,如此强烈刺激,足以推进一切尽量高效运行。
继续以快打快的策略同时,寻找一下幕后黑手的行动规律。
未必一定有收获,但手头资源太少,怎能不精打细算。
“你居然还敢提荷伦……”
让人欣慰的是,看上去确实还是有收获的。
几乎话音刚落,阴阳头老爷子的不怒自威就没能再保持,眼中有了怒火雷霆。
很明显之前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人先一步通报给他。
而荷伦并不意外地被组织定义成了牺牲者,受害于一个不知所谓的走火入魔恶棍。
“你为什么要让兄弟会跟这种重罪发生牵扯”
而没等付前为自身辩解,进一步的质问已经接踵而至。
所以暴怒的重点,其实主要并不是自己的人被杀,而是犯罪问题吗
倒也合理。
那一刻付前心中点头。
自从看到眼前烟气缭绕的壮观场面,他对于兄弟会的理念,就已经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其中意念合一的说法,当然不是指真共用一个大脑,明显更加类似共担因果。
这也完全符合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触摸更高一重天的妄想。
众人因果以这样的方式汇聚到一起,变成一个另类的庞大概念。
乍一看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但这样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队伍纪律一旦把控不好,出问题了也是集体担着。
比如自己的杀人暴行。
这种行为性质,已经超出了兄弟会的承受底线。
这应该也是为什么阴阳头老爷子态度如此坚决地摔香炉。
动机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出了这种大事,害群之马必须要切割干净。
“是那个吗我看就那个没烟了。”
深知这份良苦用心的付前,理解并随口在伤口上撒了把盐。
对方不愿意帮忙找荷伦的香炉,那就自力更生。
就在这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在众多香炉里寻觅到一个异样。
表面涂了多种色彩,造型也是偏细长,而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还是在于它是视野范围内,唯一一个没冒烟的。
付前没有客气,手指着问了一句。
……
看上去居然真的是
那一刻,本就物理意义令人窒息的大殿里,喘气难度再次暴增。
不管阴阳头老爷子还是浓眉兄,眼神看上去已经是择人而噬。
一直注意观察的付前,隐隐验证猜测同时,倒也并没有觉得反应过度。
一方面是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恶行,毫无悔改之心不说,居然还敢主动提起。
另一方面别忘了在这两位看来,自己应该对这里很熟悉才对,明知故问,刻意嘲讽的嫌疑太大了。
出来混江湖的,共情能力一定要有,不然太容易被人砍。
面对两张难以保持淡定的脸,付前深感自身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之前的事情我其实很抱歉,虽然确实是有意的。”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的付前,已经是上前两步,以神似阴阳头老爷子的动作,直接把那只香炉提了起来。
“所以我在教堂那边两年多的心得,真的没兴趣听一听吗”
……
“没有,本来我还寄希望于你来到这里后能够有所悔过……可惜看上去你已经彻底疯魔了。”
剽窃了创意和造型后,付前终于成功得到了回应,阴阳头老爷子的态度很恶劣。
而不愧是更加位高权重的话事人,受权力毒害已经颇深,以至于对付前前面画的大饼,有了更多的免疫力。
跟惊疑的浓眉兄不同,这位直接慧剑斩遐思,让付前的妖言惑众再没有用武之地。
虽然其实本来就没有心得这回事,兜售的一直都是空头概念。
“如果一切结束后,你有想法把他的香炉也带走,那就随便你。”
甚至下一刻,直接宣布他准备的好戏刚刚开场。
很合理,不仅叛出组织,甚至反手残杀同僚,要是就这么怒斥一顿赶出法堂,无论如何还是交待不过去的,多少要上点儿手段。
当然某些绝对的底线,相信他们还是没有勇气触及的——所以如果真触及了,那就不是他们。
“那我就先收下了。”
带着这份美好愿景,付前十分不客气地把香炉笑纳,走上两步,带起一路烟尘。
“请便。”
那一座很有几分超凡气息的海市蜃楼,却是真正的凝而不散,转眼如常。
下定决心后,阴阳头老爷子声音也是陡然脱俗,不再有一丝火气。
而互相谦让间,付前清楚地察觉到,呼吸已经是肺里灌了水泥般沉重。
抱歉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