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内门子弟不事生产不同,外门子弟除了平日修炼以外,还需负责凌云派上上下下的杂活,自从离开内门,严舒便被敬事堂调到食堂打下手。
严舒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提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极快就适应了食堂的生活,这倒是让别人高看一眼,加上她可是景诺的小师妹,有这么一层光环在,她的日子虽不如以前那么舒心,但还是比下有余了,毕竟没让她去灵田做事。
极仙宫弟子到这一天,食堂里有其他人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去看热闹,于是严舒跟着凑了个热闹。
说是小路,说白了是徒手攀岩。
严舒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估计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总想亲眼看看潋晖,看看她是不是有资格做景诺的道侣。
他们一行人刚刚爬上山,伏在草丛之中,周围也全都是看热闹的人,难免有几句话落到严舒耳中。
大多是对潋晖品头论足的,还有部分对景诺花痴,大家叽叽喳喳,引得在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内门子弟频频看过来。
严舒见了潋晖的样子,不由失望,为了维护自己在外界的形象,她太辛苦了。以对景诺的了解,他不会喜欢这么一个辛苦的人。
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多了一阵阵轻呼,严舒回神望向前方,掌教唤了一声景诺,让景诺来到身前,正亲亲热热地指着景诺介绍。
有人发出了失望的叹息,议论着景诺到底会不会与潋晖喜结连理。严舒却不理会,双目死死盯住最中央的四个人,观察他们的表情以及嘴唇,推断他们正在说什么。
景诺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嘴,目光也是直视正前方,似乎并未往潋晖身上放。
“你们说,景诺是不是在害羞?”
“不会吧?明明他连正眼也没瞧过那女人。”
“哎,我劝你还是别肖想景诺了,你配得上他吗?”
“严舒,你说景诺喜欢什么样的啊?”
严舒却一概不理,看着前方的景诺,上次自己滚了以后,景诺真的妥协了,可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添了心痛的毛病,只要一想起景诺,就似乎有一把小针扫着心上的软肉。
此时,严舒心痛得快要呕出来,一边观察景诺和潋晖的反应,一边不由开始回想景诺从小到大接触的女孩儿,究竟哪个是他衷情的那一个?思来想去,她没有答案。
不知景诺说了什么,潋晖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极快偏过头去看长老,耳垂泛起红晕。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这么简单。严舒沉默地咬着下嘴唇,和她一起安静的,还有周围一圈的人。
情动的模样实在无法掩饰,更别提在这些精明敏感的暗恋者眼中,他们通常能从一个眼神判断爱,并且独有一套甄别体系,潋晖毫无意外是最危险的等级。
有人看清了故事的注定脉络,立刻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好没有意思啊,我们回去吧?”
“等会儿还有剑阵表演呢。”有人依依不舍道。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误了做饭可最大恶极,你想着被逐出外门?”
严舒终于松开了下唇,淡淡道:“还是回去吧。”
立刻有人出言奚落:“也是,从内门到了外门不算什么,要是再从外门到凌云城里做杂役,那可丢死人了。”
“飞雪,你少说两句!”
“什么和景诺一起长大的人,我看别是哄我们呢!”
严舒看了过去,她对这个飞雪有印象,她刚到外门前几天时,这个飞雪不知从哪儿听闻自己与景诺相熟,短短没几天就闹得人尽皆知,还常常在自己面前卖乖,后来见景诺没来看她,渐渐便淡了。
“飞雪,你若喜欢景诺,你可以大大方方去找他,他不会给女孩儿难堪。”
飞雪脸一红,尴尬道:“你以为你是谁!我看你也喜欢景诺!”
严舒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爱上景诺,以前景诺可叫过她娘呢。可她真的不爱景诺吗?她不敢再思考下去。
“别说了,景诺都往这边看了!”
女孩子们激动地回望,只有严舒依旧怔怔的,想着刚刚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景诺在她心中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偷偷抹泪的男孩儿了。
剑阵表演一结束,严舒他们便奔回了外门,然而仍是晚了,丹泽等在门口,沉着脸道:“等晚餐结束后再收拾你们!”
十余年过去,曾经给景诺留饭的丹泽,如今也成执掌食堂的管事,也宽宥地给了严舒容身之处。
大家叽叽喳喳开始做饭,严舒依旧像往常一样,将手放进冰冷的井水里择菜,洗菜,如果留意便可以发现,她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饭菜有惊无险地在饭点摆上了桌,丹泽也不愿过多苛责大家,只交代了晚上要把整个厨房打扫一遍。
等他一走,这活便落到了严舒头上,谁让她资历最浅呢。
所有人回去修炼,忙碌的厨房霎时便清净了,只剩下严舒一个人坐在灶膛旁的小马扎上,面前虽摆着两大盆要洗的锅碗瓢盆,但她懒懒散散不愿意动,环抱着自己看地上灯光的虚影,任凭思绪信马由缰,不去思考困扰自己的事。
突然,厨房的门扉咯吱一响,严舒的目光转过去,她本以为是只老鼠或猫,没想到却看见了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
她没有再往上看,只看着那双鞋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穿过兵荒马乱的桌子,又绕过地上的一口大锅,缓缓到了严舒面前。
“你让我见的人我见了。”景诺垂目俯视严舒。
“哦。”严舒听见自己如此冰冷地说。
“我不会娶她。”景诺继续道。
严舒哑然无声,心乱如麻,实际上她是很想问出景诺不喜欢潋晖,那么究竟喜欢谁,可她不敢问,似乎一问,就意味着她的感情过了界。
她将手浸入水中,沁凉滑腻的洗碗水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忙碌地搓洗每一只碗,每一个盘。在瓷器轻轻碰撞声中,她感觉到心中那个景诺的影子,渐渐远了,淡了,不再折磨自己了。
而景诺等不到严舒的回答,干脆蹲了下来,将手浸入肮脏油腻、甚至飘着烂菜叶的水中。
“脏!”严舒惊叫一声,赶忙把景诺的手捞起,却反被握住了手。
景诺抿了抿唇,握着严舒的手不放:“你为什么不问我喜欢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