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樾瞪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可口头上仍然克制:“现在国师大人身为摄政王,日理万机,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去打扰他。”
严舒一扬眉:“我把他见我的时间拨出来点给你,你要不要去?”
张樾沉吟片刻,还是摇头:“你定有所图,我不能答应。”
严舒叹道:“你还挺机灵的,我所图的不过是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就带你去!”
张樾问:“什么问题?”
“个人清誉与国家安危孰轻孰重?”
张樾毫不迟疑:“自然是国家安危,百姓安居乐业更为重要!”
严舒心中有了底,微微一笑道:“今晚晚饭前我来接你!”说罢,严舒跃上墙头,去找张恒妻子马氏去了。
马氏正在算账,身为女子,虽不能在外建功立业,可主持一家中馈,协调人情世故,并不容易。
在古代,一个大家族宛如一个小社会,社会中人鱼混杂,既要知人善任,也要兼顾平衡,与皇帝治理国事大同小异。
严舒蹲在房顶之上,听马氏跟府中的丫鬟婆子说话,不住点头。
“我身边的丫鬟要出门子,我自会掏钱出来给她贴补,怎么好让公中掏钱?让别的人见了,就要说我公私不分了,这钱嬷嬷记好要全须全尾退回去,少了一分一毫我都饶不了你!”
按照以前打的那次照面,她还以为马氏胆小怕事,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没想到还有这份见识。
她等马氏身边的人都下去,便显露身形,从房顶跃下。
“谁?”马氏本已经睡下,猛地惊醒。
严舒把门一关道:“是我!”
马氏扫了严舒一眼,立刻道:“严舒姑娘。”
严舒在桌旁坐下,道:“姐姐不用害怕,我来只为问一个问题。”
马氏抚过额间昭君带,在寝衣外披了件袍子,走到桌前坐下,问道:“什么问题?”
跟问张樾的问题不同,严舒决定和盘托出:“不知姐姐可了解如今局势?”
马氏迟疑点头:“虽然我在深宅大院,看似与外界并无联系,殊不知每日的菜价与米价都有不同,若时局安稳些价钱便贱,若时局一动荡,便什么都贵了。自从国师大人把控朝政,时局一安稳,什么价钱都降了下来。”
严舒轻笑:“您的真知灼见我肯定要跟国师大人传达。”
马氏赶忙道:“这可惭愧死了!”
严舒脸色一正:“我也不跟夫人拐弯抹角了,景诺的身体全朝堂皆有耳闻,不久后我便要带他归隐疗养,摄政王的位置他做不长。”
马氏一惊:“这,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转!”
严舒道:“当今太子不过六岁稚童,待我与景诺离开后,摄政王之位必须有人接任。实际,景诺已经跟张恒大人谈了多次......”
“张恒一个傻武夫,他何德何能......”
严舒往下虚虚一按:“夫人不必过谦,令夫与令公子的为人品性我们都看在眼里,是短时间内我们能找到的最好人选。
我来就是问问您的意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同样有一句话,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如今大封国数百万的百姓遭受神灵会之苦、皇帝昏庸之苦久矣,他们需要一个稳妥幸福的将来。”
马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这担子太沉重了。”
严舒握住马氏的手道:“可必须有人扛啊!您和张将军同床共枕数十年,您更清楚他扛得住!”
到最后,马氏仍没有松口,不过严舒能说的话已经说尽,剩下的就靠天意了。
晚间,将张樾送回张将军府后,严舒去前殿找景诺聊天。
景诺已经带着李铭辙看起了奏折,分条缕析地给他分析奏折所禀之事。
严舒一进门就看见李铭辙坐在龙椅上,张着嘴正打呵欠,既茫然又可怜。
在现代,和他同龄的小学生们才刚刚开始学习汉语拼音。字都认不全,还要听枯燥的长篇大论,这折磨简直了!
景诺放下手中奏章,叹了口气:“皇上若困了,便早些休息去吧。”
李铭辙眼睛瞬间亮起,直使眼色给身旁的小太监看,小太监却眼关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景诺道:“寿喜,带殿下去休息吧。”
寿喜这才领命,轻手轻脚地帮李铭辙收拾后桌案,抱着李铭辙离开了。
严舒望着寿喜的背影若有所思,如今李铭辙身边有这样伶俐之人,将来张恒若真打算篡位,必然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你今天在忙什么?”景诺放下笔,烛光里他微带笑意,冰蓝的眼睛里春意消融,看得人心头一暖。
严舒推起轮椅往外走:“今天天气好,别往屋里闷着了,跟我出去走走。”
皎洁的月光撒下一地银霜,严舒推着景诺慢慢在月色铺就的道上缓缓走,将自己今天所见所闻所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当景诺看到严舒与张樾同时出现时,心中已有所感,他道:“张恒此人贪图名声,将来倒是能谨言慎行,不过在皇上与废太子咽气之前,他不会答应。”
严舒道:“要让皇帝和李盛嘉死还不容易?我分分钟的事!”她脸上划过一丝兴奋,终于有机会给碧桃报仇了!
景诺道:“手上沾血,将来渡劫时天道自会清算。何况凤鸟已经提前预定,另外皇帝一死,不会有人让李盛嘉活过第二天晚上。”
严舒还想亲手为碧桃报仇,可另一苦主在前,她只能退一步。她悻悻道:“届时我一定要在现场,替碧桃看清楚皇帝的惨状。”
景诺看看严舒颇为感慨,时光与经历将人慢慢打磨,以前的严舒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可谁都不会一成不变,譬如他自己,不也和原来判若两人吗?
只要坚守道心之本,一切改变不过顺势而为。
虽然修道之人已不受寒暑困囿,身边又有景诺这个天然空调,当吹过竹林的夏风在脸上轻拂而过时,严舒心弦一动,呼吸与行走的步调渐与周遭一致,玄妙万分。
景诺也在严舒的带动下,与这个世界建立了某种联系,仿佛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脉搏。
玄妙的声音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落到严舒与景诺的耳畔,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音符,每一个音符涵盖万千生命的可能,其意义之丰富,严舒暂时不能完全参详,唯有保留在心中,慢慢体会感悟。
从恍惚之境中走出,严舒与景诺互看一眼,心境中的迷雾一扫而光,前方之路坦途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