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在这一天,李葳蕤将带着她的十里红妆,在吴峰的守卫下踏上北上儒勒国之路。
那天,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雨已经缠绵了半月有余。
自凌晨起,外面喧闹之声不绝,李凤白在床上翻身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严舒的耳朵里,她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一切的怀疑都建立在巧合上面,但巧合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不再是巧合,而是命运的必然。
对李凤白的怀疑也是如此,一次两次她可以说服自己是命运如此,但是当巧合的次数多了,便不再是巧合,而是真相。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凤白坐起,天气越来越热,绿绉纱里隐隐绰绰显现她的影子。
严舒道:“抱琴他们还未来唤,应该不着急呢,你再睡会儿。”
李凤白却没有继续睡了,她钩起帐幔,踮着脚尖走到榻边坐下。
“这段时间我能察觉到你对我的疏远,我很难过,不过这不怪你,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曾经做过的事。”李凤白双眼流出眼泪,她却不去擦,继续倔强地看着严舒。
严舒叹了口气道:“你说吧,我听着。”
李凤白道:“我不想嫁到儒勒国去,所以找了吴峰,想请他趁着北行的路上带我走,可我没有想到李葳蕤竟然做出蠢事,要为了吴峰嫁给儒勒国王子。马上李葳蕤就要出发了,可吴峰不喜欢她,我真不知道未来李葳蕤会怎样?听说儒勒国很看不起大封国嫁过去的女人,她能幸福吗?”
严舒觉得李凤白说的都是屁话,当然幸福不了啊,未来一辈子她将无法再见自己亲人一面,无法涉足大封国的土地,她将小心谨慎地活着,直到死亡。
“我现在很害怕,我觉得对不起她。”李凤白哭得伤心,“可是不是她就是我,我也不想去啊。”
严舒张张嘴想要劝一下李凤白,可一想到皇帝在密室之中刻下的那座石雕,她闭紧了嘴,她要谨记眼前的一切都属于假象,想办法弄清楚李凤白身上的谜团才是正理。
破晓时分,抱琴等人进了房间,为公主洗漱,今日要早起去皇后寝宫送嫁,他们不能迟到。
换了一身水粉色的衣裳,公主带着严舒等人往皇后宫中去。
此时皇后宫中张灯结彩,唢呐锣鼓声震天响,不过热闹的只有这些外物,宫女太监一脸的谨慎肃穆,嘴角崩成一条直线,无一丝笑容。
皇后宫中更是冷得像冰,宫中妃嫔济济一堂却无人敢说话,都做起了锯嘴葫芦。
皇后挽着梳妆打扮完毕的李葳蕤来到外间,看到众人垂手而立,冷笑一声:“都来得早啊。”
她心中有气,说出的话自然不中听,堂下无人介意,不过介意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皇后,统率六宫呢。
“恭贺长公主新婚,愿在长公主的庇佑下,我大封与儒勒国百年友好!”
皇后听见这套话更觉有气,气得嘴唇发紫还要佯装镇定。
胭脂遮不住李葳蕤的面色惨白,可木已成舟,谁又能帮得了她?
严舒站在角落里,不发一言,皇宫里的风波从未停过,这既不是开始,更不会是结束。
新娘的轿辇已经停在门外,吹吹打打的唢呐、二胡奏着的调子像在哭嚎。
轿帘被掀开,轿子内火红的空间连通的将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人生,这时候对未知的恐惧才敲醒李葳蕤,她猛地回头,哭嚎道:“母后!”
皇后往前走两步,却被四周盯着的人馋了回去:“皇后娘娘,送行千里终须一别,接下来的路就要公主自己走了。”
“滚!”皇后娘娘想冲过去,抬手一道灰雾企图挥退众人。
严舒赶忙挥出一道灵气拦截,要是平常人碰上这灰雾,轻则发烧一天,重则缠绵病榻一月。
皇后娘娘一击未成,被众人扶回了主位,她愤恨地看着严舒,癫狂的样子仿佛走火入魔。
严舒安静低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子这时候也被见状的嬷嬷抱来了,他揉揉惺忪睡眼,看着皇后便撒娇道:“母后,怎地这么早?”
皇后娘娘脸色一变,对嬷嬷吼道:“他还小不知事,你还不知?今日长姐要嫁人,怎么没人提醒他?!拖出去给我打!”
众人好一顿劝,这个说在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吉利,那个人劝皇后宽宥,说嬷嬷劳苦,半晌才把皇后劝住。
太子也醒了神,爬到榻上小几,吃起了糕点,仍不以为意道:“她出嫁又不是我出嫁,管我什么事?”
皇后娘娘气得脸都白了:“圣贤书都迟到了狗肚子里!”
太子第一次被皇后这么说,立刻拳打脚踢哭闹起来,与普通人家一二岁满地哭闹的小孩儿无异。
严舒在一旁看热闹,心中不由叹气,大封国的未来前途渺茫,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祖宗庇佑了。
长公主那边被带着去祭祖,这边略微收拾了收拾,便坐上轿辇准备出宫相送。
雨哗哗地吓着,严舒身披蓑衣在轿辇一旁行走,望着没到脚面的雨水皱起了眉。
现在正式春夏之交阴雨连绵,下了这么大的雨,很容易滋生细菌,引起瘟疫,届时倒霉的便是一城的百姓了,不知朝中可做好疫情监控?
“我们到了何地?”李凤白掀起轿子上的小窗帘,打量一下周围,因为雨势的缘故,前来观礼的百姓寥寥,四周的街道空荡荡的。
“路上积水太多,便临时改了路。”严舒回答道。
李凤白皱眉:“今年的雨水怎么这么多,我总觉得心中发慌,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严舒也有些担忧,她将灵识布到皇后的轿辇之内,监督皇后的一举一动。
送行的队伍如流水般行至城外,千里之行,终有一别,送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李葳蕤自己走了。
皇后娘娘下了轿,她身后跟着太子和李凤白,再身后便是一众女眷,有宫中品级高的妃嫔,有朝中诰命夫人,如今一同在水里泥中狼狈行走。
“我的葳蕤!”皇后双目含泪,颤抖的手掀了三遍才掀开轿帘。
李葳蕤抬起一张脸,已经泪流满面,妆容被冲刷得只剩额角一片白,“娘,我后悔了,我不想去!”
皇后心痛至极:“傻孩子,现在不容你不去啊!你放心,娘跟你弟弟,一定会救你回来!”
“皇后娘娘,慎言。”吴峰护卫一旁,闻言提醒道。
皇后打量着吴峰,就是他害自己女儿走到这一步:“若我女儿出了任何闪失,我要你偿命!”
吴峰处变不惊,道:“皇后娘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必将护长公主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