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飞的是都城方向。
神识顺着清河一路探去,原来,大河是在淮城下游附近决堤的,看堤坝的情况,并非承受不住洪水压力溃决,而是人为造成的。
清河名为清河,实则相当混浊,由于上游地段植被贫乏,河水携带了大量泥沙流下,导致中下游一带连年水患不断。
淮城是清河沿岸的一个小城,地势相对低洼,常年重视清河堤坝的修筑,但今年上游雨量极大,导致清河水位前所未有的高涨,为了保证下游两个较大城市和都城的安全,大周国主决定,在淮城一带泄洪,于是,大片田地房屋冲毁,毫无准备的百姓失踪死伤无数,怨声载道。
林自在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又将大量混浊洪水连同淮城上游堵塞河道的泥沙收入青杏空间,依然放置大盐湖湖水旁边。
洪水骤然退去,一直忙着治水的淮城城主十分震惊,一边派出人手四处查看,一边又四百里加急将情况紧急汇报到都城。
林自在不管淮城城主如何,她依然向南飞行,只飞了三百里远,就又看到一个城市,叫做芦城,面积比淮城大上许多,人口约有十多万的样子。
她准备提高飞行高度,免得被凡人发现遁光,引起不必要骚乱。
神识随便向下一扫,她却皱起了眉头,飞快按下云头。
——若是飞过也就飞过了,偏已经看到了,视若无睹是做不到的。
凡人的城市没有防护阵,林自在直接落在城中一个巷子里,换了一身南阳城的普通衣裙,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惊奇地看着她走出,眨巴着眼睛,“你,你啥时候进去的?”
林自在一笑,“刚才啊。”
“刚才?刚才我一直站在这儿,咋没看你进去?”男孩一脸我不信。“你看到了吗,刚才有一道彩虹落在了巷子里!”
“没看到啊!哟哟,你是城门官还是巡逻队,还管我进来出去?”林自在一边逗着他,一边快步往外走,巷子外头围着好多人,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和哭声,如今的芦城多处都是这样的情形。
男孩紧跟她的脚步,“我长大了就要当城门官!”
“是吗,城门官很威武呢!”
“对!我阿爹是城门官,我长大了也要当城门官!”男孩自豪地大声说。
这时一个妇人急匆匆从一扇门内跑出,警惕地盯了一眼林自在,一把抓住男孩抱起,口中责备:“阿百!你怎么又淘气!阿娘不是说了,不能跑出来,当心让坏人人掳去吃了!”
“阿娘!”男孩抱住妇人脖子,“阿百怕,阿虎和阿荷都丢了!阿百不想丢!”
“阿娘看着阿百,阿百才不会丢!”妇人闪身回了家,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林自在走到巷口,听着人群里闹哄哄的议论,原来接连两天,这条巷子里已经丢了三个五六岁的孩童,家里父母急得哭天抢地,报了官府,官府也是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原来,全城各处,已有几十个孩子丢失了。
有人大声议论,“我怎么听说,是去年城主送的贡品不好,清河龙王发怒了......”
“李三!你要是活腻了就投清河死去,在这里放什么混账狗屁!城主和龙王哪个是你能随便讲究的?连累了左邻右舍,你又有几个脑袋够砍?”有人朝着那大声之人脑袋抽了两下,及时制止了他的话。
林自在手扶上街边一棵百年以上的大柿子树,就见人群忽然朝前涌去,纷纷喊着,“穆大,穆大,有没有消息?”
那个被叫穆大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一身公服,神情沮丧,似乎无颜面对邻里,低头不语。
人们一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没什么结果,丢了孩子那三家,则是失声痛哭,“官府都没法子,你让我们平头百姓到哪里找去啊!我的阿虎啊,他才只有五岁啊......”
夕阳西斜,巷子里黑色石板路泛着幽光,有两只乌鸦收起翅膀落在柿子树上。
林自在已通过柿子树,得知近两日,巷子里来过一个人,飞檐走壁掳走三个孩子,她判断那人就是个修士,只是神识覆盖周围千里,也没找到一个身具灵力之人。
林自在神念戳了戳一只乌鸦,乌鸦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刚要张嘴呱呱叫,就被林自在制止,它转了转眼珠,放下翅膀,在枝头转了一个圈,明白这个人类是能和自己沟通的,心里有些害怕,但来自人类的压迫感让它更不敢乱动。
人类要它打听消息,它也只得老实飞出去,不一会儿飞回来,如实将打听来的消息都汇报了。
巷子里的人都散去了,林自在给柿子树浇了点稀释白水,叮嘱它可别长得太快,又在树下给乌鸦丢了几块妖兽肉,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又沟通了几棵大树,还和两匹驾辕的大马悄悄联系了,也在街边买包子、手帕时,和摊贩聊了聊。芦城一直是个比较安宁祥和的城市,城主五十多岁,为官二十载,一直对百姓很是宽和,家中有三个儿子,据说长子也是个仁厚的,将来还要接替城主的位子呢。只是芦城这两三日实在不消停,一连串丢了七八十个孩童,闹得人心惶惶,许多人家甚至连夜将自家孩子送出城去。
暮色降临,月华初升,林自在隐在一棵树上,神识笼罩全城。
城中有孩童的人家,都是紧闭门户,灯火通明,一家人抱做一团。小小孩子满脸满眼的惊恐,眼中盈着泪,却一声也不敢发出。
唯一不同的是,城主府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一间花厅中,有面貌相似的三人围坐一桌,另有一个年轻人单独坐了一席。
三人中,一个蓄着一绺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起身,挥手屏退琴师和舞伎,端起一盏酒,转身恭敬对着那白面俊朗的年轻人敬酒,“阿爹,孩儿预祝阿爹马到功成!早日飞升!”
那年轻人听了似乎十分受用,仰头哈哈大笑,“我儿辛苦了,近年来城中大小事务,亏得你在操劳。”原来,这年轻人就是芦城城主,只是他面貌年轻,声音也清朗,只是语调很是老成,给人十分诡异之感。
山羊胡须低头,“替阿爹分忧,是孩儿份内之事,不敢叫苦。”
那年轻人嗅了嗅杯中美酒,不舍地放下,“可惜啊,阿爹如今不能饮酒,非但这几日不能,后续七七四十九天,都不可近酒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