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静看到了林自在,也过来抱她,“孟繁西!你个坏蛋!见到我都不高兴!”
林自在慌忙挣扎,“哎哎哎,高兴!一个多月没见,别弄得像十几年不见似的!”
魏静笑着搡她一下,“烦人!我都想死你们了!哎!我听说常静和米小冬也来了?”
“对,咱班女生就我们四个分嘉阳了,你们兵团走得早,你不知道,剩下的同学,有分讷河的,有分牡丹江的,还有分萝北的......”刘文静立刻拉着她,如数家珍说起男女同学的下乡地点。
林自在则坐在一边不说话,心里想着,一个班级十七个女生,居然有三个叫“静”的,叫文静的一点也不文静不说,居然还有胃镜和肠镜!
魏静看着林自在,眼中满是同情,“孟繁西,我真为你惋惜,你才应该去音河农场,发挥你真正才华!你妈妈会后悔的!孟繁南整天就知道唱歌跳舞搞对象,她只会为你们孟家蒙羞!”
“我哪有什么才华,呵呵,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林自在注意到魏静说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她,严国庆还皱了一下眉头。
“我是真的为你惋惜,因为兵团和插队的差别太大了!我爸就说,宁可让我在家里吃闲饭养我一辈子,也不让我插队,幸亏我兵团政审过了,我爸又以我为傲,他希望我能大有作为!”
刘文静羡慕地说:“你爸真好!我妈也不想我插队,说让我在家里等招工,但我爸说不行,说等招工的人太多了,在家吃闲饭时间太长,我嫂子就会有意见,影响家庭团结。”说到这里,眼泪又不值钱地往下掉,“你们说,明明我才姓刘,她一个外人来了,我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魏静笑着替她抹去眼泪,“哈哈,文静,那你也找个好人家结婚,到他们家作威作福去!”
“去你的,臭不要脸!”刘文静气恼地在魏静后背捶了两下,抹把眼泪,“哎,你们工资夺钱啊?”
“33块工资,加上高寒地区补助,一共也就38块吧!”语气看似无所谓,实则是满满的自豪。“刚来就先开了一个月的工资,粮食也和男的一样,都是45斤!”
“啊?这么多?我妈一个月才29斤粮!”
“嗯,还都是大米白面!你说,咱们守着北大仓,还能饿着吗!”魏静说的得意,拍拍刘文静的手,“你们多少粮啊?不够吃的话我匀给你!”
刘文静苦了脸,“我们虽然也饿不着,但吃的大半是粗粮,我真嫉妒死你了,我每天就挣三五个工分,粮食还不知道秋收后能分多少呢。”
“你看,我就说孟繁西亏大了吧!”
——又来,又来!
“哎,魏静,听说你们兵团失踪了一个人?”不出手岔开话题是不行了。
“对。莫名其妙人就没了,现在还在找呢!”
刘文静压低声音,“是过江了吗?”
“不可能!”魏静声音肯定,“这么宽的江面,不可能游过去的,划船也不可能!你当江边岗楼的边防兵是吃素的!我们这些经过严格政治考查的兵团战士,素质可没这么低!”
“那人怎么就没了,恐怕凶多吉少。”
“报案了吗?”林自在问完,瞟了一眼严国庆。他也在看着魏静。
“没有。但是上报了。”
“听说还有受伤的?”继续问,不能让她们把话题聊回来。
“有好几个呢,大多是今年新来的。”魏静摇头叹息,“你们知道,我们大多是机械化作业,效率虽然高,可是机器能帮人干活,也能咬人胳膊啊!唉!不说了,太惨了。”
“人在县城医院?”
“刘文静!你不会这么好信儿吧?这也想着去看热闹!”
“谁说的!我就是关心一下,这里的医院能不能治!”
“手都没了,当然得送哈尔滨了,那个腿折的也送去了,估计俩人出院也就直接回城了。”
“啊,吓死人!”刘文静直咧嘴,“我们那儿新来的男知青也割到小腿,我手指头这个伤口,是走路时,一摆手送到了镰刀头上,出了不少血呢,疼死我了!”
魏静抓过手看看,翻个白眼,“你这都看不出来了,我以为多严重呢!”
“呵呵!“刘文静也不生气,笑着又问,“你们上县是买东西吗,是不是工资多得花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美死你!我们五连接到任务到县里卸煤,我们几个误了车,就搭邮局的邮车了。”
“卸煤?卸煤用女的?”刘文静的眼睛一瞪,显得更大。
“对,我主动打的申请!”
“你傻啊,你一个小姑娘,在家里连水都不提,现在你跟我说要去卸煤?”
魏静拳头一握,“兵团这里都是大平原,山少柴少,团里买了煤,就得我们自己卸煤。我们革命军人也要发挥铁人精神,克服一切困难,去争取胜利!”
“去争取胜利!”刘文静也只能为她加油。
汽车又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达嘉阳县城,大家都在百货商店附近下了车,赵所长直接回了家,严国庆对林自在和刘文静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招待所。”
魏静紧了紧腰上的革带,跟她们两人挥手告别,就和几个战友一起小跑着朝江边煤木站而去。
招待所的位置离黑龙江边也不远,长长的一趟平房,普普通通,中间门脸上方有着三个大字,招待所。
严国庆跟招待所负责人打个招呼,就扔下她俩走了。
服务员给她们俩开了一间房,房间还算干净,四张床,都是空着的。听服务员说,他们招待所常年都住不满员,只因为是边疆,本地人口少,来探亲办事的人就更少。
也是,小县城连个像样的大工厂都没有,一个农业县,又没人来出差办事,招待所能住满才怪呢。
刘文静在床边坐了不到一分钟,就火烧屁股般窜了起来,拉着林自在,“小西,咱俩去江边看看啊!”
林自在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卸煤的,于是两人跟服务员问了一下路,就去了煤木站。
老远就听见江边人声嘈杂,走近了正赶上落日余晖映照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红,一艘大货船,泊在离岸七八米远的江中,船舷搭着十来条跳板,每一条跳板上,都有人在不停上下,仔细看,女性居然占了一半!
每个跳板边,都是两个人装煤,再两个人抬起麻袋放到背煤人的背上,林自在眼见着魏静的腰一下就弯了下去,女孩最多也就90斤,却被压了五十多斤的重量,她弯着腰,用肩背腰撑着背后的煤袋子,艰难地挪着两脚,踩上跳板,除了紧咬的嘴唇,脸上不肯泄露一点点的畏惧出来。
男女平等,就是让女人去做和男人一样的体力工作吗?
男女先天条件就不同,怎么可能达到真正的平等,女人每月有癸水,还要怀孕、生子、哺乳,怎么可能平等?
林自在不想再看了,刘文静也捂着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