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离婚了!”
“那就是丧偶了。”
田佩芝脸色极为难看,她跟林自在斗嘴就没赢过。
林自在拿出一元钱跟卖报小子买了一份报纸,翻看了一下,没什么重大新闻,就合上了,“很高兴遇见你,再见。”
“今天是替我弟弟卖香烟!我很快就会进学校教书!”田佩芝飞快地高声说。
“哦。”林自在头也没回。
走了几步,田佩芝从后面追上来,横跨一步拦住她,胸前的香烟箱子几乎顶到林自在身上,又退后了小半步,“陈静怡!那年,你被刀玉兰带走,还是我跟陈先生报的信!”
林自在站住,“所以呢!”
“我父亲急病,需要一笔钱住院手术你借我些钱我一工作马上还你!”田佩芝一口气说完,脸色涨红。
啧,林自在心想,好像还真忘了这茬。
见林自在沉吟,田佩芝又补充说:“你磕破脑袋晕倒了,我也背了你,你不能只报答邱鹿鸣,却无视我!”
“这就是你后来敌视我的原因么?”林自在眯起眼睛,“追根究底,当初是你非要拉着我和鹿鸣下车陪你如厕,是你便秘导致我们三人误了火车,才导致我摔跤昏迷,怎么不见你发达了来补偿?一路上你吃我的喝的,怎么不见你来还钱?”
“你!我...”
“你丈夫没给你留下遗产?”
“留了......”
——原来还真是丧偶。
“可我的钱都被我大弟偷去赌了,他除了第一次赌赢了一笔钱,后来再就没赢过,但他总是相信下次就能全都赚回来,这次骗,下次偷,我的钱就都没了......”田佩芝已经度过最难堪的那个阶段,越说越顺溜,“半月前,我父亲从房上摔下来,摔断了脊梁骨,找了郎中,说是第三节骨头摔碎了,没个治了,我知道,他其实就是看我家穷困,怕收不到诊金,不肯看病!”
“第三节啊,身柱骨碎裂,的确是没治的。”
“你也这么说?你也不肯帮我!”
“你觉得我有能力帮你?”
“是,你虽然没有了那个小藤箱,但你有工作啊,你父亲也在北平,求求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我求求你了!”
“你居然还记得那个小藤箱。”林自在笑了。
“我发誓!你那个箱子真不是我藏起来了,是邱鹿鸣诬陷我!”
林自在点头,“我知道不是你拿的。”
“那你就帮帮我吧,你第二次被......”
“我来帮你!”一辆早就停在路边的轿车后座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戴着一副墨镜,林自在一眼认出他是刀齐风。
车子副驾驶也下来一个年轻人,一脸严肃地四下查看。
——看来以后,意念要随时查看一下周围环境才是,不能因为是校内或者学校附近就有所忽视。林自在对自己说。
刀齐风摘下墨镜,指着林自在对刀玉兰说:“说到底,密斯陈欠你的所谓人情,还是因为我,因为我妹妹,所以由我来帮你,这样我也能趁机还一还欠密斯陈的人情。”
田佩芝愣怔地看着刀齐风,“你你,你发了那样的宣言还敢来北平?不怕他们杀了你?”
“谁能杀得了我?”刀齐风一脸傲然,“想得美!哼,不如你去告密,得了赏金正好给你父亲看病?”
“不不不,我怎么会怎么会呢!”田佩芝连连摆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的确不该随意离开云省。”林自在也说。
几年不见,刀齐风唇上蓄了胡须,使他平白老了十岁,但也看着成熟稳重了许多。他笑着看林自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来办。”
说完,下巴一指田佩芝,对那年轻人说:“薛副官,给她钱。”
薛副官立刻应是,从身上拿出一沓金圆券来,递给田佩芝。
田佩芝脸色又涨红了,“这,这......”
林自在说:“拿着吧,去给你父亲治病。其实我刚才也是打算给你筹一些钱的,你并不需要说出那么多理由来要挟我的。父母的生养之恩,总是要报的。以后我们就没亏欠了,缘分尽了,应该就不会再相见了。”说完示意她快走。
田佩芝表情从羞耻到无奈,到决然,最后到底一把接了钱,“这世界何其不公!同样都是人,在这乱世,你们就能随手甩出一沓钱来打在我的脸上,我却只能唾面自干......”说到最后声音哽咽,抱着烟箱子快步跑开了。
“这女的脑子...”刀齐风指着田佩芝的背影,找不出合适的词汇。
“脑子进水了。”
“哈哈哈!对对!”刀齐风大笑,又问,“没有亏欠,缘分就尽了吗?你是这么理解缘分的吗?”
林自在用报纸敲了一下手心,正色问,“这位先生,你知道小猴子和长臂猿的爱情故事吗?”
刀齐风不知她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不明所以地摇头。
林自在之前给别人也讲过笑话,但很多梗他们都听不懂,她觉得刀齐风一定能懂,“是这样,有一天,小猴子不小心踩到了长臂猿的大便,滑倒摔伤住院了...”
薛副官忍不住插嘴,“猴子怎么可能住院?”
林自在不理他,自顾说,“后来,小猴子和长臂猿相爱了,别人就问,哎?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啊?小猴子就说:‘唉,别提了!还不都是因为猿粪吗!’”
林自在绘声绘色说完,一摊手,表示故事结束了。
刀齐风愣了两秒,忽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如此猿粪!”
薛副官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刀齐风,又看向林自在,“怎么猴子还会说话了?那岂不是孙猴子!”
这回连林自在也乐了。
刀齐风笑够了,说:“不如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吧!我欠你的太多了,这辈子肯定都还不清,今天,就先还一杯咖啡的粪量吧!”
林自在笑出声来,不禁想起那句话,世间最动人的事情,就是一个独行的灵魂与另一个独行的灵魂之间最深切默契的呼唤与应答。
她伸手向学校,“刀将军,还是参观一下我们的校园吧。”
刀齐风听到这个称呼,眼神一暗,叹口气跟上她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