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小子连声告饶:“不报复不报复!呜呜呜,陈耀祖你快打吧!我俩以后再也不打你,不抢你钱了......”
陈耀祖却连棍子都举不起来,哭得鼻涕都出来了,抽噎着说:“姐...我没...打过人...”哭了几声,感觉气氛不对,一抬头,看到姐姐眼神冰冷失望,她甚至退后了一步。
完了!
陈耀祖立刻领悟,因为他胆子小不敢还手,现在姐姐不高兴了!父亲说他就要死了,让他一定要讨姐姐的喜欢,可姐姐生气要走了,怎么办啊!
“啊啊啊~~~”陈耀祖闭着眼睛啊啊地喊着,胡乱挥舞棍子,前面几下都抡空了,最后两下打到高个小子身上。
陈耀祖立刻站住,睁开眼睛,惊慌地看着高个小子。
那小子却对这点疼毫不在乎,挑挑眉毛,嘿嘿地笑,“不疼,不疼!”
陈耀祖哇地一声哭了。
林自在不想再逼迫一个八岁的孩子,伸手夺过棍子,对陈耀祖竖起拇指,“第一次打人,不错不错!”
陈耀祖立刻止住哭声,那高个小子还不知死活地嘎嘎笑。
林自在问陈耀祖,“你爸是不是跟你说,别跟人打架,要跟胡同里的孩子好好玩儿?”
陈耀祖老老实实点头。
“不对!一样都是胡同里的孩子,他不打你,你就不打人家,但人家打你了,咬也给我咬回去!这就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陈耀祖懵懵懂懂,还是点点头。
林自在问那高个小子,“你杀过倭人吗?”
“没有。”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小子蔫了。
“倭人杀过你家人吗?”
高个小子眼泪就在眼眶转。矮个小子说:“他姐让倭人杀了。”
“如果我把你家房子占了,住你家里,抢你家钱杀你家人,你不敢还手,只敢打你弟弟,你说,你算什么男子汉?倭人说咱们是支那猪,你就真的甘心当猪了?”
“我不是猪!”高个小子额头青筋暴起。“将来我也打他狗娘养的倭国去!”
林自在咳一声,绕着两个小子转了一圈,又对陈耀祖说:“陈耀祖,今天我帮你打回去,下回要靠自己。”
矮个小子哇哇叫,“仙姑仙姑,刚才陈耀祖已经打过了!”
“他说不疼,所以,不算。”林自在悠悠地说。
然后抡起棍子,照着俩小子的屁股狠狠各抽两下。
四声惨叫响起,高个小子喊声尤其惨烈。
——林自在也尤其用力。
用意念收回定身符,林自在说了声滚吧,俩小子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哎哎了两声,对视一眼,撒丫子跑回家了。
“带路吧,我去你家看看。”
陈耀祖嗯了一声,抹了一把眼泪,指指东边的路口,小声说:“那边。”
胡同里到处是临建的窝棚,根本看不出来原先胡同的模样,窝棚是三角形的,大多靠着围墙搭建,里面最多躺两三个人,外面盖着草垫子保暖,林自在怀疑,这种四面透风的地方,到了冬天真能住人吗。
她的两缕意念分别锁定两个小子,矮个小子先到了家,“妈我饿!”
“饿饿饿!天天就知道饿!饿死鬼托生的啊!”他妈边骂边塞给他一小块窝头。
高个小子正跟父亲诉苦:“爸,我刚才遇到一个女妖精,陈耀祖管她叫姐,他啥熟有这么大的姐了?她喊一声‘站住!’,我和二柱子就不能动了,真的!一动都不能动了,就擎等着挨揍!她真是个女妖精,打完她说滚吧,我俩就又能动了!”
“你俩是不是又抢人耀祖东西去了?”
“我没有!”
“没有?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啥屎!”
“啊!你怎么就不信哪!别打了!再打屁股就烂了!啊!怎么今天都打我啊!”几分钟后,高个小子趴在炕上嚎啕大哭,后脑勺上沾着一根鸡毛,地上是打断了的鸡毛掸子。
林自在呵呵两声,心情不错。路边窝棚里伸出一张瘦削而猥琐的脸,林自在目光一凛,那人顿觉头痛欲裂,哎哟一声,缩了回去。
走了四五分钟,一路都是这样的窝棚,还有连窝棚都没有,就直接睡墙根儿的。
林自在真怕陈耀祖忽然停在一个窝棚跟前,说那就是他们家,到时她进还是不进啊。
幸运的是陈耀祖带她进了一个一进院子,径直走到东边的偏厦门口,推开门喊:“爸爸爸爸!姐姐来了!”
林自在迈步跟了进去,屋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朝里面走,唯一的一扇小窗户上钉着木板,只有几丝光线透进来,门一关,屋子里就黑洞洞的了。
“耀祖,点个灯!”炕上的陈父声音混浊。
“爸,咱家不是早就没煤油了。”
陈父尴尬了,“那就把门打开!”
“哎!”陈耀祖欢快地答应着去开门,这时看起来,才有点七八岁的孩子的样儿。
陈父在炕上挣扎着坐起来,把被子盖在腿上,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随后又落下眼泪,“我就说,我陈振邦的女儿,怎么会是白眼狼呢!”
林自在十分厌恶这样的话题,她自小就被林秀娥耳提面命,不能做白养狼,长大了要孝顺她,孝顺孝顺,唯有顺,才是孝。
饶是林自在再怎么聪明,一个没有涉世经验的小女孩,在一个活了600年的成精的老太太手下,怎么都是被算计的下场。她那点子逆反心,根本不够林秀娥一个小手指拨弄的,那二十四年,她没有一次抗争成功,就连那看似成功的初恋,最后也都被林秀娥搅局。她除了一再地妥协,别无他法。
如今,她又妥协了,不管是畏惧人言,还是出于同情,或是血脉里那点子天然的联系,她终归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