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东西可真难伺候,都那个样子,一言不合还和人闹脾气,都是惯出来的贱毛病!上次给他喂饭还不吃,气得我直接饿了他一顿!要不是这里在医院啊,我真的都不想管了!”一名护工抱着衣服去医院的洗衣房,一路上都在和来接班的那个人不停抱怨着。
“听说老家伙以前在外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再怎么厉害有什么用呢,现在还不是躺在床上,翻个身都要人帮助,还发什么火呢!”另外一个也不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两个人互相倒着苦水。
其实做她们这行的,经常遇到些脾气很差的护理对象,大部分时候都能容忍,只是这个真的是太古怪了。又不能动,又不能说话,还动辄就闹脾气不喝水也不吃饭,害得她们不止一次被医院的人用探究目光对待,还以为这老头越来越瘦是她们虐待的呢!
天地良心,在最开始的时候,秉着拿钱做事的心态,她们两个开始对这老头,比对自己爹都亲!结果发现不行啊,这老头性子和驴也没什么两样了,又怪又倔,整得人手足无措!
按理说也没招惹也没欺负,好好的他就是突然闹脾气,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换谁不生气啊!她们是拿了钱来照顾人,但不是来玩老头猜猜乐!谁知道他想干嘛啊!还有老头的儿子,签了半年的合同,也只交了四个月的钱,眼瞅着都过去一大半了,这老头儿子也再没有出现过。
她们还在担心,之后会不会不给钱呢!
“你还没说呢,你饿了他一顿,然后呢?”接班一人明显对洗衣护工的办法很感兴趣,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询问。
“然后就发现这个方法很有用。”洗衣护工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得意,同样压低声音凑过去:“我和死老头说了,不听话以后都没饭吃,让他看看敢不敢……嘿,刚开始还不相信,就用那双死眼睛瞪着我,后来眼看着我把饭倒了也不给他吃,这才害怕了,流着眼泪乖乖求饶,现在我喂饭的时候可乖了!”
洗衣护工说的眉飞色舞,接班护工却听得明显有点失望:“就这啊,我还以为老头能多有骨气,怎么饿一顿就不行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头别看不能动,心里面都门清呢!”
洗衣护工摇头晃脑,开始卖弄起自己的经验:“你想想,他都住院多长时间了。他家里有人来看过他吗?没有吧,所以老头是担心他被家里人抛弃了,这样的话,就算他饿死在这里,估计也没人管。”
经过洗衣护工的一番分析,接班护工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流露出钦佩的眼神:“姐,还得是你啊,果然有经验的就是不一样。”
“那当然了,姐告诉你啊,老家伙们最害怕的就是被儿子女儿抛弃了,不信你看看吧,再过段时间没人看他,他自己都要慌了!”
秦天被送来医院后,那一对曾经让他骄傲的儿女真的一个都没来看过他,只留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躺在医院的床上等死。也不知算不算好消息,因为秦家是医院股东之一,就算秦天真的死在这里了,也能够拿钱出来把他给好好的埋了……
在一个深秋的午后,医院走廊上依旧是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护工也懒得照顾他跑出偷闲了,只有秦天一人待在病房的时候,杨水娣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秦天躺在床上,双眼空洞的注视着天花板。
杨水娣只听过风言风语,说他变得很瘦弱,却一直没有真正的看过,直到这个时候,她靠近了才发现秦天真的已经变了很多。
她曾躲在水中注视着秦天,那时候的秦天视人命如草芥,在深山之中杀了杨珊。
她曾隔着以前玻璃门注视秦天,那时候的秦天冷漠无情,面对其他人家的悲剧,也只是轻飘飘丢出一张支票。
她曾在走廊转角注视秦天,那时候的秦天杀伐果断,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一旦说出不利于他的话,也会被毫不留情的送到精神病院去。
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秦天。病痛和孤独让他老了很多,眼瞧着有医生过来,他眼中竟然爆发出了神采,就像是在期待有人能够和他说说话。
这个病房真的太安静了,护工不到饭点,不到换洗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医生查房也只是慰问两句就走了。大部分时间,秦天都感觉这个病房像个棺材一样,他被困在其中,明明是活着,还要硬生生的等死。
“秦先生,我知道一个人躺着的滋味很不好受,所以我专门过来和你聊聊天。”杨水娣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摘下自己口罩,带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目露渴求的秦天。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今年二十八岁,二十年前其实咱们见过面了。”她注视着秦天干枯的手,还有她眼中疑惑的神情。
“对了,您贵人多忘事,可能已经忘了,那没关系我会帮您会想起来的。”杨水娣开始帮秦天按摩他的双腿,隔着裤子都能感受到,秦天的腿已经有了明显萎缩的迹象,想必再躺上几个月,他这两条腿就会彻底变成废品。
“二十年前,我八岁,本来住在一个村子里,后来村子被一场洪水毁了,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嗯……不过没关系,死了算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运气比较好,跑出来了,还带着姐姐和一个弟弟。”杨水娣的手法很专业,按理说能够让秦天感到舒适,可是他现在无心享受这些,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杨水娣动作轻柔,声音也很温柔,就像在讲一个和她无关的故事:“我们跑啊跑,当时天真的很热,跑了好久才遇上了一辆车……姐姐开心的上去寻求帮助,却不曾想,那是一辆黑车,上面的人专门做买卖儿童和人体器官的勾当。”
“嗯哼?看起来您已经想起来一些了,但你在猜测我是哪一次的货物对吧?”
“我的姐姐,说实话曾经我不是很喜欢她,她性子有点懦弱,有点傻乎乎……你们也很讨厌她,因为她脸上有一块大大的胎记,卖不出好价钱。而且她还带着我们逃跑,最后被您或者您的手下,开枪打死,顺着水流飘了好远好远。”
“看你的眼神,是已经想起来了?”杨水娣看到了秦天眼中的恐惧,她笑了笑,慢慢的抬起手,改为捧住秦天的手,观察着他手腕上的蛇形纹身,再轻轻摆动他的头,确认了脖颈上的那块黑痣。
“不过,您跑的太快了,没有注意。”
“当时的河流,在姐姐的尸体之下,就藏着我和弟弟。”
杨水娣笑着,一点点的凑近,让秦天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她的面容:“现在,您有没有觉得我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