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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杨太后也不觉停住了脚步,一脸吃惊之色。

苏颖千娇百媚,又在自己跟前极为恭顺,小心翼翼的服侍,又很花了一些心思。怎么如今,居然就落在了水里面去了?

静贵妃原本扶着杨太后,如今也不觉吃惊,停住了脚步。

贞敏公主手指头轻轻抚弄领口的五彩璎珞,那张美丽的小脸,却也是不觉流转了一缕讽刺的笑容。

她平时虽然和苏颖是手帕交,可感情也不过如此。苏颖太过于美丽,孤芳自赏,眼里只有镜中的自己,是素来瞧不上别的什么的。

自己的皇兄长留王,是那样子高贵的人,苏颖居然是有心算计,那又怎么了得?

在贞敏公主心中,自己的这个兄长,是十分清贵,十分高贵的人物。苏颖工于心计,想要将自己和长留王联系在一起,可这又有什么用。

贞敏公主虽然是并不知晓苏颖的打算,可是平素也窥见了几分苏颖的心思,也不觉隐隐猜测出几下,冷冷含笑。

她有些漠然的轻拂过自己雅致的裙摆,上面一朵朵的白昙,幽幽绽放。

龙胤的皇族高贵俊美,又岂容那些个凡夫俗子所沾染?

苏颖容貌虽然绝美,可不过是区区养女,那样子的风姿招摇,蛊惑住了那些凡夫俗子,毫无见识之徒也还罢了。百里聂又怎么会瞧得上她?

她蓦然死死的掐紧了自己的手掌,心中一阵子的恼怒,也不知晓是为了百里聂,还是为了自己。

那江水轻轻的摇曳,流转一片近乎迷幻般的异样光彩。贞敏公主微微恍惚时候,苏颖已经是被救了上来。

此处并不如何偏僻,来往的游客也是不少。而那些方才被苏颖绝世风姿所蛊惑的男子,更恨不得能英雄救美,就这样子的救下了苏颖。

苏颖被人七手八脚的拉下来,自然也是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

然而苏颖被轻轻的拉上来时候,在场的男子却也是一个个的,无不瞧的是瞠目结舌,纷纷看呆了。

方才苏颖一身洁白若雪的衣衫,如今吸足的水分,顿时也是一寸一寸的,轻轻的贴在了苏颖近乎妙曼的身躯之中。那无比勾人热火的曲线,就尽数展露无疑。丰盈的胸脯更是衬托出腰肢的细韧,夏日轻薄的衣衫吸足了水分,更不觉透出了女子肌肤的肉色。连带着女子贴身的一团胸衣也是若隐若现,瞧得分明。

一时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有人的喉咙也是禁不住上下起伏,也不知晓是谁,蓦然吞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却也是大的让不少人听到。方才无比圣洁的仙女,以如此狼狈而诱人的姿态出现在人前,衣衫尽湿,风情毕露,好不惹火。

苏颖原本被水一泡,也不觉有些晕晕沉沉的。待她回过神来,却也是触及到人前一道道无比贪婪的目光,顿时吓得惊叫涟涟,甚至不自禁手轻轻遮掩住胸前。

恰好在此刻,杨太后已经到了,驱散了那些死死盯住苏颖的男人,并且命人将一件披风遮掩在苏颖身上。

苏颖也是不觉泪水涟涟,并且心里面十二分的委屈。那些男人内心之中有着什么龌龊的想法,苏颖也是能想得到。只要稍稍想一想,苏颖便是觉得十二分的恶心和可惜。

她不觉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唇瓣竟不觉让苏颖生生咬出了一道嫣然的血痕。

而她却也是不觉泪水涟涟,禁不住哭泣。

今日洛家也是费了许多功夫,前来捧一捧苏颖。苏颖本来就拥有绝色的美貌,在洛家的烘托之下更宛如仙子一样。可惜如今,所有的功夫也是白费了。她方才多么出色,那么现在,那些议论的话儿就是有着多么的不堪了。想不到如今,居然传出了当众湿身的丑事。让高高在上的仙子,也是沾染了一缕污秽不堪。

苏颖原本就心思很重,她原本是养女,并不是这苏家正正经经的嫡出的姑娘。既然是这个样儿,她也总觉得别的人许是瞧自己不上。这样子想着,苏颖人前举止,一举一动,无不是近乎完美,绝不容有丝毫疏忽与不美。

想不到如今,却生出了这样子的丑事。

此生此世,她从来没有没有这样子丢脸过。

她以绝色之姿,苦苦哀求,竟也未见百里聂有半分的垂怜,让苏颖自负之心不觉蒙上了一层阴云,颇为受挫。

更不必提姜陵从屏风后面掠出来时候,电光火石,她瞧见了屏风后一道纤弱而又熟悉的身影。那女郎脸蛋隐匿在晦暗的地方,苏颖原本也是没有瞧得多明白。却只瞧见了对方那一双绣鞋,扯的是葱绿色的缎子,上头绣了两朵精巧的白兰花。这满京城,也唯独元月砂有这样子的绣鞋。

那个妙龄少女,窥见了自己的卑微姿态,瞧着自己如何苦苦哀求,只盼望能得到长留王的垂怜。自己什么样子可笑的模样,都是让元月砂瞧见了。

她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今日是如何的出乖露丑。

想到了这儿,苏颖一股子十分强烈的恨意,却也是顿时涌上了心头。

杨太后过来安慰,苏颖更是哭得好似梨花带雨一样,伤心得不得了。

心中却充满了浓浓疑惑。

长留王宛如皎月一般,高不可攀,元月砂那样子的俗物,怎么会出现在长留王所在小居里面?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百里聂绝不会喜欢上这样子的女人。

元月砂姿色平平,和自己相比更黯淡无光,更要紧的是,元月砂已然是许了婚事。

百里聂怎会要一个许给别人的破鞋?

姜陵那只小狐狸,秉性风流,悄悄勾搭,这才是最大可能。

想到了姜陵,苏颖念及姜陵虚情假意的殷切,心里面也是不是滋味。

那心底,却也是越发将元月砂恨个通透。

静贵妃扶住了杨太后,不觉低语:“太后娘娘可是要去临江旧居瞧一瞧。”

被苏颖这样子一打搅,杨太后也是兴致全无,全没有精神头:“罢了,哀家岁数大了,去了也是触景伤情,只恐怕反而触了你们的兴头。”

静贵妃心想也是,废太子死去多年了,其实如今杨太后身份尊贵,日子舒坦,还念着旧日的事情做什么呢?

自有人扶着苏颖下去,换一身整洁干净的衣衫。

就在这时候,百里聂却让人来请贞敏公主听戏。

贞敏公主请示过静贵妃,静贵妃也是允了。原本长留王得宠,静贵妃也盼望女儿跟他交好,能够联合百里聂,对付周皇后。岂料百里聂当真是那般冷冷清清的,什么事儿都不理睬的性子。饶是如此,女儿和百里聂亲近,倒也没什么坏处,静贵妃也是无心阻止。

想到了这儿,静贵妃心里面却也是不觉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个不是滋味。

她深深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思,这些日子,贞敏公主虽然掩饰极好,却因为婚事有些不欢喜。

想到了这里,静贵妃盯着女儿美丽的小脸,心里头却也是不觉微微一软。

百里敏踏上了临江小楼时候,耳边听到了叮叮咚咚的琴声,她蓦然神色变幻,却提着裙摆,轻盈的上去。

百里聂已经摘掉了面纱,灯火轻轻的映照着百里聂的脸颊,让百里聂的面孔焕发了难以形容的俊美。只不过烛火辉煌,他脸蛋儿却显得有些苍白,没什么血色。淡淡的烛光撒上了他的脸颊,好似给他的脸蛋涂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一身淡青色的纱衣,素素的不见什么配饰,越发让整个人显得烟雾蒙蒙。

抚琴的是婉婉,姜陵手指头上牵着木架子,吊着一根根的丝线,挂着一个精巧的小人偶。人偶面目栩栩如生,穿着大红色袄子,是个妙龄女子的样儿,连头发都是真人头发剪了贴了上去的。

百里聂微笑:“阿敏,你知道我喜欢清清静静的,所以不喜欢见着人。我让阿陵用木偶来演,演最时兴的一个折子戏,叫牡丹记。这些日子,在京城很时兴的新戏。阿敏,你听过这折戏没有。”

贞敏公主轻轻的摇摇头,她也瞧见了元月砂,故意视而不见,可是心里面却扑扑一跳。

“这牡丹记,讲的是一个叫李生的少年,有一日做梦,梦见牡丹花下一个极为妍丽的少女,对他微微含笑,目中含情。两人月下谈心,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什么话儿都聊。梦中的伊人栩栩如生,可当李生每次醒来时候,伊人都是芳踪难觅。李生心心念念,竟因此相思成疾。”

台上的人偶栩栩如生,而百里聂的嗓音,好听之中却也是不觉平添了几许淡淡的幽凉味道。

“后来等他入京考试,考中的状元,见着了陛下的养女牡丹公主,可巧正是梦中之人。牡丹公主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情意。然后就是陛下赐婚,如花美眷。却不料李生家中表妹芳娃也爱慕表哥,心存嫉意,不觉生出了歹毒之意。她百般挑拨,甚至于在牡丹公主茶中下毒,惹得娇娘一名呜呼,又将尸骨埋于牡丹花下。李生归来时候不见夫人,顿时也是心疼欲绝,日日憔悴。其后他娶芳娃为妻,终究郁郁寡欢。有一日他回到了旧宅,见着一株牡丹花开得正是艳丽,不觉晕厥,梦中见到牡丹浑身是血,吐述冤情。李生大怒,顿时取刀,刺破了芳娃的胸口,将她胸口剖开,取出了心脏。”

那李生的人偶,眼珠子眨眨,手臂捏着一柄精巧小刀。姜陵手指头轻轻一勾,那手臂就一下下的,戳中了李娃的人偶,胸口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一蓬蓬的鲜血撒了出来。两个人偶的眼珠子都一眨一眨的,芳娃的人偶也是一抖一抖。

元月砂暗中悄悄的翻了个白眼,这种奇异的恶劣的趣味,她总觉得是好似是某人格外奇妙,耐人寻味的口味。却情不自禁的,扫了百里聂一眼。

百里聂乌发斜斜的挽了脑后,松松弄了个发髻,随随便便的插了枚发钗。

贞敏公主面色却渐渐有些不好看了,一双手用力搅住了衣衫,旋即手指头一根根的松开了。

她不觉垂下头,淡淡的说道:“这牡丹记并不是这样子的,是表妹芳娃意图离间李生与牡丹二人,牡丹被骗以为李生已死,在牡丹花下面吐血而亡。而得胜归来的李生,哀悼欲绝,却逐走了芳娃,让芳娃乞讨为生,日子凄惨。后来李生与牡丹人间不能相会,却能日日见于梦中。皇兄,不错,这出牡丹记是与敏儿脱不了干系。别人都说,是因为宣王府的清夫人,有人写了这个话本。可谁又知道呢?这个话本,是因为薛采青,更为了薛家那门婚事。”

“别人都说,皇兄品性高洁,不沾染这些烟沉俗务,然而皇兄实则心如明镜,我这样子的手腕,自然是骗不了皇兄你了。”

“打小,我就努力避开那些勾心斗角,相互算计的勾当,避开那些俗世间的纷纷扰扰。我费尽心思,只盼望能得母妃欢喜。可是如今,我再也不想要忍耐,一点都不想。我绝对不能忍耐,我和薛采青即将定下来的婚事,以及我那未来似乎已经被人安排好的命运。从母妃未曾将张淑妃拖入那场阴谋开始,她心里面已然是乐意让我嫁入薛家。”

“他薛采青欺人太甚,当我极力忍耐,勉强自己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我在努力说服自己,让自己很屈辱的落入薛家和张淑妃的圈套,同时顺了母妃的心意。在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想要抵御打心眼儿里面翻腾的抗拒和厌恶时候,说服自己顺从命运安排的时候。薛采青却带来了他和那个寄养在薛家孤女,那个楚楚可怜的表妹纠缠不休的流言蜚语。让这些桃色纠纷成为了满京城议论的对象,而我这个龙胤的公主成为了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成为别人可悲而怜悯目光之下,万分同情的对象。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这是事实。”

“薛家虽然是不乐意,可是薛采青却真心实意的喜欢他的那个表妹。皇兄,这些敏儿早就已经查得清清楚楚的。”

“他的那个表妹叫做越秋涵,父母双亡,寄养在薛家,真可谓是无依无靠,命若浮萍,实在是太过于可怜。若没有表兄的轻怜密爱,百般呵护,这朵娇柔的花儿,就好似风中的浮萍,这样子随风而飘散了。真是奇怪,为什么京城的高门里面,总是不乏这样子柔弱的表妹,而这些表妹也非得要勾搭青梅竹马的表哥呢?就好似那位清夫人一样,总有说完的真情。大概是因为虽然养在富贵锦绣地,却过于薄命,表哥是这些所谓的表妹们最好的依靠和可依赖的对象吧。”

“我早查过了那个越秋涵,论容貌,论才学,论身份,她哪一样都是不如我的。可就算是这样子,薛采青也并不见得如何乐意娶我这个公主。他对这门即将到来的婚事郁郁寡欢,十分不乐意。若不是家族的压力,他是根本不会娶我这个公主的。”

“皇兄,敏儿从小到大,都是京城之中的一颗明珠。别人都会羡慕我,嫉妒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最幸福的一个人。可是现在,母妃和薛家齐齐将我放在薛采青的手心里面,他却是犹豫不决,倍感嫌弃。”

“所以,我绝对绝对,不要嫁给薛采青。就算这是母妃愿望,我也已经不想成全她。小时候弟弟死了,母妃记挂着死去的弟弟,根本不疼我这个活着的女儿。我千方百计,只盼能让她多看我这个女儿一眼,忘记过去的悲伤。可是,这一点儿用都没有。而我也,不稀罕。”

说到了这儿,贞敏公主掏出了手帕,眸光冷冷,手帕轻轻的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

元月砂知晓静贵妃的心思,静贵妃没有儿子,所以在她看来,与十七皇子一脉联盟是最好的选择。贞敏公主是宣德帝最为爱惜的女儿,而联姻往往也是联盟最好的方式。周皇后无子,如果十七皇子成为了龙胤未来的太子,那么周家的风光也是不过如此。

张淑妃颇具野心,否则也不会让百里璃和薛五定亲了。

然而,贞敏公主却也是并不如何的乐意。

“以前,我和皇兄一块儿看戏,听曲儿,喝茶。我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能超然物外,不必卷入争权夺势,相互算计的泥潭。可是我错了,这世上唯一能做到如此的,只有长留王殿下。我百里敏,龙胤最得宠的公主,凭什么要随风摇摆,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皇兄,我是让那个越秋涵成为京城笑柄,我是逼着薛采青,让他不能含糊其事。我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是薛采青瞎了眼珠子自甘下贱,对不住我,而不是我这个公主对不住他。就算要毁了这门婚事,凭什么要敏儿主动为之,承担这个悔婚的罪过。既然薛采青另有所爱,那就让他为了自己这个真爱付出,身败名裂。”

百里敏这样子说话,越说,却也是越发显得无比的坚决。

这些话儿,藏在了百里敏的心头,已经是很久很久了。

她当然要说出来,不管百里聂如何的看待自己。

一时之间,房间里面十分安静,再没别的声音。只有窗户外边,一些歌舞之声却也是从窗户里面轻轻的吹进来,若隐若现。

百里聂淡色的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来,走到了贞敏公主的身后。

他慢慢的为百里敏拢好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的说道:“作为龙胤的皇室血脉,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是会踏上了争夺的道路。就算是敏儿,今日如此为之,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每一个准备踏上争夺道路的孩子,最先学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就是——”

百里聂略顿了顿,方才轻轻的说道:“那就是宽容。”

贞敏公主脸颊之上顿时浮起了淡淡讥讽之色。

百里聂缓缓说道:“这个词是很有些无趣,说出来似乎也没什么意思。这世上真正的聪明人,也许是少数。可是这些人无不是努力的挤向了权力的巅峰,也就是你我四周。敏儿,宽容的意义在于,不要随随便便的,就竖立一个敌人。真正的敌人,是属于你死我活,必须要处之而后快,斩草除根,无所不用其极的。薛采青虽然是令你讨厌,可未必要成为仇敌,才能解决这桩令你不悦的事情。招惹一些不必要的仇恨,是你面对真正对手时候,平添而来的束手束脚的负担。”

“薛采青为人端方,性子优柔,又敬畏家族的压力。他自然并非良配,你也可以不嫁给他。只不过如今,这桩婚事并没有定下来。何必如何仇恨一个你原本也并不喜欢的少年郎,而不肯心平气和,权衡利弊寻到一个另外的法子。”

百里聂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了贞敏公主的肩头,却让贞敏公主轻轻巧巧的挣脱开了。

百里聂继续说道:“那一天,阿陵悄然到了小姑姑的碧华宫。其实那杯让清夫人下了药的茶水,阿陵已经换掉了。那一天,敏儿你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你巧妙的演技,让薛采青以为你被人下药,神智不清——”

贞敏公主脸红了红,有些恼怒,不觉盈盈站起来:“皇兄意思,敏儿也是明白。若非敏儿自污名声,他薛采青也不会无辜逼着娶我,大可以娶他的表妹。这一切,竟然是我自作自受不成?我是为了孝顺,好让母妃开心。他难道就当真无辜?他已然是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还可以来参加御前比武,还跑来我这碧华宫献殷勤,就算什么都不知道,结果还是让薛家的算计能够如愿。凭什么,都说是敏儿我错了。就算是我错了,我也不会认错。宁可做错了事,也不乐意一生一世,都不能如愿以偿。皇兄,请恕敏儿告辞。”

她轻盈的离开,离开时候却也是眼眶微微发酸。

百里聂素来都是淡漠的性子,难得说几句话,足见还是对自己有些情分。

可是自己却也是再也不能见这位长留王殿下了,是不能,也是不想。

她泪水盈盈,蓦然用手帕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珠子。

元月砂慢慢的垂下头,心尖儿也是不觉若有所思。

一个妙龄女郎,能如此激烈的反对,不乐意嫁给另外一个男子。这其中不单单是不甘,还有情意。当然这样子的情意,自然并不是对着薛采青,而是对着另外的男人。

贞敏公主有了心上人了,她这么多年了,小心翼翼的只盼望能得到母亲的爱惜和认可。可是这个男人,却让贞敏公主可以放弃对母亲的执念。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更掩不住唇角幽幽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娇柔的身躯,却也是笼罩在了男子淡淡的阴影之中。

男人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元月砂的脸颊边柔软的秀发,轻轻的扯了两下三下,似笑非笑的样儿:“元二小姐,你猜为什么今日,敏儿能无所顾忌的说出这么多话?她虽然是假装不认识你,可是下意识间,却知晓你是自己人。不然平时她谨慎自持,要是这里有一个不相干的姑娘,她是不会什么话儿都说出口的。你说,本王是否应该好奇,好奇一个区区南府郡的姑娘,为什么能得到静贵妃和贞敏公主的信任。”

闻言,元月砂不觉心尖微微一件

百里聂细腻的心思让元月砂总是有一缕说不出的警惕和厌憎。

她轻柔说道:“殿下放心——”

百里聂打断了元月砂的话儿:“我当然放心,月砂绝不会胡言乱语,这样子聪明的姑娘,难道还需要人提点不成。”

元月砂一刻也是不乐意多待:“殿下,月砂想要——”

“想要告辞?阿陵,送一送元二小姐。”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殿下总是善解人意的。”

百里聂微笑:“上一次本王洗手做羹汤,似乎不如人意。如今,那片菜地已经没了。最近我在上头种了些牡丹花,到了明年春日,可以让元二小姐来长留王府赏牡丹。”

姜陵唇角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抽搐,是呀,是呀,有些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聊。

平了菜园子,让府中上下啃了两天青菜萝卜,如今王爷挖开了土,又在地里面种牡丹花儿了。

那样子娇贵的东西,总难以想象百里聂能够养活。

百里聂轻轻的摘下了壁上的兔子花灯,塞在了元月砂的手里面。

元月砂上了船儿,江上水汽冉冉,她提着这盏灯,过了一阵子的,才轻轻的放在一边了。

百里聂轻轻的倚靠着窗户,瞧着这渐渐远行的船只,一双眸子之中渐渐泛起了淡淡的死寂之色。方才因为元月砂在这儿,流转的几许戏谑和暖意,如今却也是不觉又是荡然无存。那双眸子之中,泛起的到底还是一股子虚无的空荡。却任由那浅浅的月色辉煌,轻盈的洒在了淡青色的纱衣之上。

“你若不喜欢牡丹,要不然就改种了芍药。”

当元月砂来到了元老夫人身边时候,此刻咿咿呀呀的戏台之上,正演的是牡丹记。

那扮演芳娃的戏子虽然是男儿身,却是身段儿妖娆,当真也是不见得输给了女子了去。

元老夫人待元月砂很是热络,却让一旁的云氏很有些不满意。

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太过于宽容了,若是元家其他的姑娘,好似这样子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走乱撞。只恐怕也不会被元老夫人如此客客气气的温柔说话儿。

元月砂乖巧的偎依在了元老夫人身边,垂眉顺目。

正在这时候,她耳边却也是听到了薛五那熟悉的不如何中听的嗓音:“你瞧着表妹,原本是无依无靠,才被李家收留,却也是不知晓羞耻,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这样子的性儿,可真是令人十分不知。”

薛灵娇一向就是这样子,尖酸刻薄,冷嘲热讽。若是往常,薛家的长辈必定是会呵斥一番。可是今日,薛家长辈们居然是都没有做声。便是一向喜爱管教薛灵娇的薛灵霜,都是默默在一边没言语。

元月砂听到了哐当一声清脆声音,是有人摔碎了茶盏子。

那是个娇美清秀的少女,姿容楚楚,虽然是个美人胚子,未免显得单薄不足了些。说到了美貌,自然也是不足以和贞敏公主相提比论。甚至薛家两位小姐,也比她美上几分了。

她的与众不同之处,也许在于她眉宇之间一缕淡淡的清愁,在于那清愁之中一缕淡淡的倔强。元月砂只瞧了一眼,就已然是心中笃定,这就是那位传闻之中的表妹越秋涵了。

此时此刻,她不觉轻轻的抿紧了自己的唇瓣,绷紧了脸蛋儿。

元月砂瞧见她,下意识的轻轻伸手,撰住了腰间一个物件儿,好似那东西能够带给越秋涵某种勇气。

等越秋涵手掌轻轻的松开时候,元月砂瞧清楚了,那是一枚精致的荷包。

也许这个东西,对于越秋涵而言,是一件意义非凡的物件儿。

薛夫人恼怒无比的盯着越秋涵,脸上宛如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如今薛家上下,都是在怪她这个薛夫人,说她不应该接了自己的侄女儿过来。薛夫人内心也是说不尽的烦恼。她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更有些不自在。

在薛夫人瞧来,越秋涵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若她肯安安分分的,也许以后还能做妾。可是她当真不够安分,也不够听话,更不够柔顺。

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薛家的笑话。

曾经这个牡丹记是在讽刺宣王世子的,可是如今这桩笑话却是落在了薛家的身上了。

薛夫人清清楚楚的知晓,那个荷包,象征着越秋涵和薛采青的爱情。这个小妮子,绣了两个,另外一个就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当真可笑,已经是到了这个时候了,越秋涵仍然是戴着这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企图挽回了薛采青的心。因为薛采青这段日子,已经在回避越秋涵了。

薛夫人是知晓自己儿子的,薛采青在感情之上,总是难以决断的。如今的回避,并不代表薛采青抛弃了他的表妹了。相反,自己的儿子心里面仍然是只有越秋涵一个人。他不过是逼于家庭的压力,故而也是不想见到越秋涵。否则只要看到一面,那所有的意志力,就会如流水一般,这样子的消失了,最后崩溃无波。

越秋涵是那样子的痴心,将荷包轻轻巧巧的系在了自己的身上,等待着薛采青的回心转意。

薛夫人忍不住万般恼恨的想,越秋涵到底期盼着什么呢?希望自己的儿子舍掉了家族,放弃那高贵而美丽的公主,而去娶一个无依无靠,对他的仕途没有丝毫帮助的孤女?她没有家族的帮衬,丰厚的嫁妆,以及妻族应该有的人脉关系,又凭什么嫁给自己的儿子,摧毁薛家最璀璨的明珠呢?

这个时候,戏台上一阵子咿咿呀呀的唱。

那台上的牡丹公主,凄婉的叫道:“我的郎,你战死异乡,叫我如何自处?这千般恩情,万缕缘分,尽付诸流水。哎呀呀,我的心肝儿郎啊,让我如何是好。”

那戏子咬破了口中的血袋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我只盼三更魂归天,五更神离体,脱去肉皮囊,再与郎相逢梦中,不离不弃。”

芳娃假哭:“哎呀呀,公主保重千金之躯啊。”

却举袖,做出了窃笑之状态。

那样子,殊为可恨。

便是薛夫人见到了,却也是不觉气得浑身发抖。那台上心狠阴险的芳娃,仿若化为了可恨的越秋涵,妖妖娆娆,算计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想要害死贞敏公主。

她忍不住向着高高在上的贞敏公主望过去。

今日贞敏公主听戏来得迟了些,却似有些郁郁之色,眸中也是隐隐有些泪光闪动。

是了,是了,这样子娇贵的公主,全世界最尊贵的一个女孩子,又怎么能受这样子的委屈?

这个美丽的公主,自己儿子娶了,可是偌大的福分。

静贵妃没有儿子,女儿极为受宠,以后静贵妃在陛下跟前的情分,都自然会添在了女婿身上。

可惜如今,却横生枝节,不能让薛夫人心愿顺遂。

原本,薛夫人是有些迟疑的。

可是如今,那台上窃笑的芳娃,仿若就化为了越秋涵。她仿佛就瞧见了自己这个侄女儿,在没有人瞧见时候,发出了窃笑的声音,并且十分的得意。

不行的,绝对不可能。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任何事情。

包括,舍弃掉这个柔弱的孤女。

薛夫人眼底深处,已然是一派狠戾之色,却故意做出了慈和柔顺的样儿。

“秋涵,你腰间荷包,绣得好生的精致和仔细,难怪你总是戴着这枚荷包,想来你也是喜欢得紧。”

越秋涵唇角浮起了一缕苦涩的笑容,不觉轻柔的说道:“姑姑,我,我是很喜欢的。”

她觉得姑母眼底,似乎蕴含了一缕让自己觉得十分畏惧的光彩,如今竟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缕森森的惧意。

自己这个荷包,是定情的信物,那时候表哥也是已经收下了。

所以自己总是戴着,只盼望表哥能够回心转意。

她觉得薛夫人似乎是知晓了这件事情,这让越秋涵不觉有些心虚。可是一转眼,越秋涵又是不觉理直气壮了。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姑母的心,也不过如此,狠辣而坚硬。自己和表哥,是真心相爱,清清白白的。

当她爱上薛采青的时候,他们中间并没有一个贞敏公主,既没有婚约,也没有感情。自始至终,是自己和表哥先开始的。他们相爱之后,薛家才开始筹谋所谓的婚事。只要一日没有定下这门亲事,为什么自己不能去争取呢?

当然,当然,当真定下来时候,留给自己的也是绝望了。她也是只盼望,薛采青能够勇敢一些,主动一些。

想到了这儿,越秋涵甚至有些痴了。甚至于薛夫人说了什么,她竟也没听到。

待她回过神来,越秋涵不觉有些尴尬:“姑母,我,我——”

薛夫人微笑:“你害羞什么,刚刚啊,我从赵松身上也看到了个相似的荷包,可谓是一模一样。想来,是你喜欢他,一并做了一个,双双对对的。”

越秋涵瞪大了眼睛,顿时也是不觉打了个激灵。

什么赵松,她又怎么会给赵松做这个荷包?

赵松,赵松,这个无赖是薛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却是死皮赖脸的这样子给凑过来。

他总是用那种贪婪的目光看着越秋涵,让越秋涵觉得很是恶心,故而能避则避。

越秋涵听过那些丫头笑话过赵松,说他去了窑子,染了脏病,吃了许多药才好。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自己的亲姑母啊!

这竟是个十分恶毒的陷阱。

贞敏公主居高临下瞧着,眼中泛起了一片冷漠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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