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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冽却是风轻云淡,并没有因为百里纤的话,而流露出什么为难之色。

他轻轻的摇头,不觉失笑:“纤儿,也许你因为自己摔在地上,有些狼狈,所以觉得被人故意推到了。不过方才,为兄瞧得很清楚,这不过是一桩意外。”

百里纤这才意识到自己必定样子狼狈,啊的轻叫了一声,手忙脚乱的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裙摆。而那一双眸子,却流转了涟涟的恨意。

她方欲再说些个什么,却听着百里冽问:“宣平侯,你也是瞧见了不是?”

周世澜点点头:“是呀,我也是瞧见,纤小姐是自己摔倒的,并不是什么故意。”

百里纤为之气结,到了唇边的话儿,倒也是生生的咽到肚子里面去。

不错,摔倒的事情,瞧见的还不少。

不止有百里冽、周世澜,还有风徽征。

一想到风徽征,百里纤忽而有些心虚,不觉向着那道雪色的身影望了过去。

一身素衣,点尘不染,一如百里纤记忆之中的冷艳高贵,不可一世。

偏生今日这衣服角,下摆之处居然是有一个浅浅的巴掌印。

凑在了一起,显得是说不出的滑稽。

自始至终,风徽征倒也未曾对元月砂之事有任何言语。

仿若方才他跟元月砂打招呼,是众人听错了一样。

只见风徽征手掌轻轻一抖,袖中一道雪亮的剑锋落出来。

那柄软剑平时缩成了一团,藏在了衣袖子里面。

一旦抖落出来,寒光潋滟,光彩夺目。

百里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然而风徽征只是干脆利落斩断那片弄脏的衣襟,任由那片弄脏的绢帛飘落于地。随即那抹银光,又嗖的落回了风徽征的衣袖之中。

如此一来,衣衫有损的样儿固然仍然有些好笑,到底也是让高贵的风大人远离污秽之物。

而风徽征的下属也好似变戏法似的,又另外取出一柄完好无损,未曾捏坏的银伞。

银伞轻轻的撑开,为风大人遮挡住了头顶的日光。

百里纤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元月砂这个破落户的女儿,居然将风大人给得罪了。

风徽征为人很是小气,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可饶是如此,风徽征在这儿,百里纤也是不由得添了几分的顾忌。

风徽征瞧见了,她还是不好胡言乱语。

百里纤垂下头,沉声说道:“那摔倒之事,也许真是纤儿糊涂,一时误会了人家了。”

一旁,元月砂也已经毫不客气的用了百里冽干净手帕抹去了手掌上的污秽。

可心里仍然是觉得不舒坦,她觉得还是应该用水洗一洗,才能洗干净。

风徽征的举动,元月砂也是尽收眼底。

她有些不屑,如此之做作!

不愧是风徽征,纵然是洁癖也能洁癖得与众不同,洁癖得如此招摇。

百里纤先认了个错,旋即却也是话锋一转:“可是也是她不好,好端端的,居然是扯坏了阿淳的珠串儿。她是南府郡破落户的女儿,元家对她不好,首饰一点儿也不鲜光。可她也不该生气阿淳的珠串比她的好看,居然当众将人家珠串给掐坏了。”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顿时挽住了周玉淳的手臂,急切的说道:“阿淳,你说是不是?”

她知道周玉淳秉性善良,出身高门,天真可爱,名声也是极好。

既然是如此,周玉淳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儿,相信的也是很多。

如果周玉淳说是元月砂将她手腕上的珠串给掐坏了,那么一定就是元月砂做的,不会是别人。

这样子善于嫉妒,又不知礼数,定然是能让元月砂在整个京城女眷圈子里面口碑坏了。

更何况,纵然以后闹出元月砂没有做,那是周玉淳指证的元月砂。

自己也是没关系。

她又想到,其实是刚刚她在周玉淳身边时候,悄悄的将那珠串金线一掐,然后珠子就落了一地。

而到了如今,百里纤却张口咬定是元月砂做的,还要周玉淳也承认这样子的说辞。

而周玉淳不是很喜欢百里冽吗?

她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不吃醋的女人。

周玉淳原待想说这是一场误会,可一抬头瞧见百里冽,脸红之余舌头不知道怎么就打结了。

她想到百里纤所说的,元月砂轻浮孟浪,父子两人都加以勾引。

就算这些都是假的,方才百里冽对元月砂的温柔体贴却并不假。

百里冽一向温和疏离,虽容貌好看,却对京城的女眷总是淡淡的,并不十分的热络。周玉淳从来没听闻过,百里冽对哪个姑娘亲近些。

就算那些流言蜚语是假的,元月砂打南府郡来,父亲只是个小官,家里已经是破落。据说到了京城,才开始学习礼数,这个女子又怎么能配得上如此优雅温柔的百里冽呢?

周玉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却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有些乱糟糟的,看着百里冽,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而百里纤这么聪慧的女子,自然也是瞧出了这其中几许的端倪。

百里纤眼睛里面流转了浅浅的得意,却不觉故意催促:“阿淳,这破落户的女儿这样子欺辱你,践踏你心爱的东西,难道就这样子算了?”

那践踏心爱的东西,却并不仅仅指那串明珠,也暗暗指着周玉淳心尖尖的百里冽。

周玉淳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此时此刻,却也是开不了口,脑子更是一阵子的晕眩。

正在这时候,周世澜镇定的嗓音却在周玉淳的耳边响起:“阿淳,你素来不说谎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周玉淳身躯震了震,抬头瞧着自己的大哥。

周世澜眸光浅浅,神光盈盈,那能倾倒女子,潇洒英俊的面容之上,却是冉冉绽放一缕温和的微笑。

而那双眼睛,仿若能瞧到了周玉淳的心里面去了。

周玉淳知道,自家这位大哥素来就十分聪明,更是被家族寄予厚望。

那双眼睛极为聪慧,似乎能瞧透周玉淳心底的事。

周玉淳忽而有些羞惭之意,赶紧说道:“那串珠子,是,是自己坏的。元二小姐只是瞧了瞧,手指头并没有碰到。”

这样子话说出口,她忽而觉得手臂一阵子的锐痛。

百里纤原本死死的扣住了周玉淳的手臂,听到了周玉淳这样子说,不觉下意识的掐紧。

她眼瞧着周玉淳惊讶的望过来,却也是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

百里纤的心尖,难掩失望之情。

周玉淳这死丫头,当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百里纤的心里面,却也是仍然不甘愿,勉强笑笑:“那就是我不是了,只不过若不是因为元二小姐是南府郡的二小姐,家底子不丰厚,连能压身的饰品都没有一件,头上的发钗也是旧物。那我也是不会误会,元二小姐心存嫉妒了。我替元二小姐挑几样好看的首饰,当做赔罪,也免得以后还有这样子的误会。”

说是赔罪,百里纤言语里面却也是仍然禁不住冷嘲热讽。

言外之意,就是说元月砂是南府郡来的,怎么样都比她们这些京城的皇族贵女低了一截。

无论怎么样,都是比不上的。

元月砂却是软绵绵的:“有劳纤小姐费心了,攀比斗艳,总会有不如人的。月砂也是相信,京城的贵女,那也是不会如此肤浅。”

百里纤心中更是恼怒,知晓自己这样子说话,固然是羞辱了元月砂,却也是显露自己姿态极不好看。

而且这样子难看的姿态,还让百里冽看到了。

就算是周玉淳,也显得比自己高贵纯善。

风徽征目光轻轻的闪动,蓦然开口:“江南一别,我还有些事情,想垂询元二小姐。”

元月砂并不想跟风徽征相处,顿时推脱:“其实北静侯府有一些事,要询问月砂。”

自然是盈姐儿的事。

风徽征却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吩咐,并不是垂询。

他转身,从下属手中接过银伞,淡淡的抛下一句话:“冽儿,将你的救命恩人请过来吧。”

百里冽自然是乐意顺从这个吩咐,他不觉微笑:“是,老师。”

他伸手,去握元月砂的手臂,刚巧元月砂要抽开,却正好握住了元月砂的手掌。

掌心相贴,两个人都是有些意外。

百里冽眸光深邃,却忽而有些奇异的满足与欢喜之意。

那胸口,竟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充满了一股子温柔激荡的情愫。

百里冽却故意装傻,并没有松开,干脆拉住了元月砂的手掌:“元二小姐,请吧。”

大庭广众之下,元月砂也不好闹腾得十分明显,只好跟随上去。

元月砂面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百里冽的手指头虽然好了,暂时却不可用重力。

如今他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用力的抓住了元月砂的手。

他知晓,如果元月砂用力的挣扎,一定是会碰疼自己的手指头,说不定还会让手指再次受伤。

好在元月砂无论想什么,人前总是温顺和无害的,她并没有过分的挣扎,而百里冽的手指也并没有疼。

一股子苍白的,奇异的欢喜,顿时涌上了百里冽的心头。

仿若自己小心翼翼想要得到的糖果,如今终于能舔了一口,能觉得舌尖儿有丝丝甜甜的味道。

从小到大,百里冽很少有这样子的感觉。

可百里纤瞧在了眼里,心尖却也是浮起了一缕缕极恼恨的酸意。

她纵然决不能跟百里冽在一起,可是宁可百里冽一辈子都对所有的女人都冷淡不已,却也是不想见到百里冽忽而却对谁好了起来。

是了,百里冽就应该一辈子淡漠如玉做的娃娃,就算对妻子也应该是相敬如宾,却又疏离漠然。

周玉淳也有些不舒服,觉得虽然是风徽征吩咐的,又是百里冽的救命恩人。可是呢,这样子大庭广众之下,手掌相贴,总是不合礼数的。

她想起方才百里纤的姿态,此刻清醒过来,周玉淳也是未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忍不住侧过头,盯住了百里纤:“阿纤,你方才明明知道的。”

这不是故意让自己说谎吗?

周玉淳拢住了眉头,仔细想想,也有些像将自己当枪使。

周玉淳准备责备百里纤两句,无论怎么样,百里纤这次有些过分了。

百里纤却蓦然侧身,面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反而有着一股子冲着周玉淳的怒火。

“阿淳,你可真会装模作样。你若喜欢什么东西,可别后悔今天这样子说话。”

百里纤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是含怒而去。

留下了周玉淳,一片愕然。周玉淳也忍不住想起那牵起的手掌,一股子酸意顿时弥漫上了心头,也是隐隐有些明白百里纤的意思。

周世澜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按住了周玉淳的肩膀。

无论如何,阿淳还是善良的。

可是百里纤总是那样子的说话,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此刻元月砂轻语:“冽公子,我已经决意要听风大人的话,在一块儿叙旧了,你可以将手松开。”

百里冽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掌。

元月砂不动声色,倒是当真微微有些好奇。

百里冽求学于风徽征,风徽征是他的老师。

因处境尴尬,百里冽许多时间并没有待在宣王府,除了在周家,他更多时候是与风徽征一道。

元月砂的探子,曾经也将这一层的关系告知元月砂。

只不过遇到风徽征时候,彼时她无视于百里冽。而初遇百里冽时候,元月砂又将他当做百里昕。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元月砂才开始审视这一对奇妙的师徒关系。

风徽征那样子的人,洁净如一片空白。

而这世上,再没有一个比百里冽更聪慧,更狠辣的少年了。

她实在不知道百里冽为何求学于风徽征,而风徽征又为何乐意

百里冽盯着风徽征的背影,忽而开口:“老师,元二小姐身子娇弱,恐怕受不住这样子炎热的阳光。”

风徽征止住脚步,眯眼瞧着自己唯一的学生,一双眸子涟涟生光。

元月砂娇弱?好吧,若说身体,倒确实是个娇弱的姑娘。

百里冽暗示的意思,却也是不言自明。

风徽征是个男子,应当对元月砂谦让。

却也是懒得争辩,轻巧的将伞抛到了百里冽的手中。

百里冽微笑,为元月砂打着伞,轻巧的遮挡住一片阴凉。

元月砂心中微微一动,倒是隐隐有些好奇起来了。

百里冽的殷切,元月砂倒是并不如何奇怪。百里冽是个心思缜密,善于谋算的少年,若他想要对一个人好,能够周到到骨子里面,让你如沐春风。

可百里冽在风徽征跟前,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元月砂也第一次感觉到,百里冽实际上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

北静侯府对风徽征这样子的贵客果真是殷切,不过是换身衣衫,也刻意挑了一间雅致的厅室,不敢怠慢。

元月砂略做梳洗,整理好微微有些凌乱的仪容,踏入厅室之际,却也只见茶香缭绕。

耳边听着百里冽微笑说道:“茶庸,你调茶之技,我只恐怕这辈子都是学不会。”

那叫茶庸的奴仆是个年轻的男子,也是风徽征下属之意,样子寻常,容色沉稳。

面前一套洁净的茶具,也是风徽征私有,随身携带。

风徽征本就有怪癖,从来不饮别处的茶水。

茶庸容色认真,待热水入壶了,才轻轻的抬起头来:“冽公子天纵之姿,胸怀锦绣,而泡茶不过是区区小技,算不得什么了。”

茶水泡好,换好衣衫的风徽征也踏入了房中。

他这套衣衫和之前样式差不多,都是素净的颜色,只不过这一件衣襟之上添了几条翠色青竹,平添几分秀雅。也让风徽征那张过分凌厉的容颜,添了几许柔和。

而那双炯炯有神,格外明亮的眸子落在了元月砂身上时候,宛如两道清光。

若换做旁人,就会不自觉的自惭形秽。

然而元月砂却是恍若未闻,只是垂头瞧着几上雪白的细瓷茶盏。

风徽征淡淡说道:“原本以为江南一别,是再也不会见到元二小姐了,可是为什么元二小姐居然又来到了京城呢。”

风徽征不提还好,这样子一提,种种不悦之事顿时也是浮起在了元月砂的心头。

风徽征咄咄逼人,锋锐聪明,逼人的眸光总是盯着自己,那时候就已经让元月砂很是不自在。

还有他强势相逼,压迫质问,掐得自己手腕都是发红了。

元月砂不会忘记他压着自己在墙角,狠狠捏着自己手腕逼问的样子。

那雪白手腕上的红淤早就已经消散,可那种耻辱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如今风徽征这样子说,好似自己跟他过不去一样。

真是恶人先告状,元月砂自己还委屈,天底下那么多人,可风徽征为什么始终盯着自己不放呢?

元月砂面颊却顿时浮起了娇羞之态:“风大人想来知晓我与唐家素有婚约,而且与唐大哥是青梅竹马,如今来到京城,更希望得了元家的教导,以后好侍候夫婿,做个好妻子。”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的抬起头来:“咱们做女人的,所求的当然是跟自己情郎结成夫妻,一辈子相好。”

这样子羞涩的元月砂,倒也显得楚楚可怜。

可风徽征嗤笑:“未来夫婿都快让元二小姐给算计死了,元二小姐又到哪里去嫁人?”

元月砂流露出吃惊的样子:“月砂又怎么会去伤害自己的未来夫婿?”

风徽征盯着眼前这张纯良无辜,柔弱可人的面容。

自己初到江南的直觉是没有错的,这个女郎绝非等闲。

可是他还是错估了元月砂的本事。

这个柔弱的女子,转眼间就来到了京城元家,成为了元老夫人的心肝宝贝。不但宣王府已经在元月砂的摆布之中,就连豫王百里炎似也对元月砂别样不同。如今这副柔顺的画皮却在自己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明明知晓自己决计不相信,元月砂却能够继续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今年宫中却发生一桩大事,陛下宠爱王美人,去年新修的昭华殿。原本这新修的宫苑应当结实牢固,可不过年余墙壁之上便是生出了丝丝裂痕。一查之下,不但偷工减料,原本用来修建宫苑的上等楠木,更被私下替换成了次等木料。陛下因此十分震怒,并下令彻查此事。当时修建宫苑的种种账目,都在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周桐手中。不过周桐今年岁数大了,精神不济,当时此事又让名下正七品的左事万源承办,细枝末节并不清楚。而当查到万源时候,万源却是忽而染病,神志不清。御史台提议,要搜查账册时候,周桐却表示不知涉及的账本在哪里。而工部许多东西,也不合外人来看。必须得等万源病好了清醒了,再行探查。”

这其中必有猫腻,谁都瞧得出来。

周桐分明护住万源,拖延此事,他是皇后一族周家的堂兄,背后有着皇后撑腰。

至于宣德帝居然就此沉默,可见这其中也另有缘故。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趟浑水。

元月砂却不觉轻轻的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流转了说不出的无辜之色:“风大人说的这些东西,我听不大懂的。”

可风徽征却冷笑:“元二小姐是何等聪慧伶俐的人,又怎么会不懂。万元这正七品的左事病了好几个月,原本由着他负责的事情都是耽搁下来,可谁也都不说破。偏偏这个时候,却有个傻子主动提议,既然万大人身子不适,他可先代管事,处理这些滞留的公事。这个傻子,就是元二小姐的未婚夫婿唐文藻。”

“唐文藻初来京城,并不懂这水有多深。如果贸然提拔,让他暂代万源,他也许会觉得不对劲。可是如今,唐文藻只认为他这样子的好运气,是因为他攀附上了豫王。本科进士,工部挂了个小小的九品文书职位,不过是虚职。他心里明白,这京城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知道万源生病来由的人,都盼着万大人早些死了,好将位置给腾出来。如今唐文藻受到了鼓舞,仗着有贵人撑腰,觉得要趁着万源生病,将事情揽过来做。等到万源死了,就是能顺理成章升官。而工部,也同意了这件事情。如今元二小姐的未婚夫婿,正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之中,并且觉得,有这样子好运气是因为元二小姐为他引荐了豫王殿下。”

风徽征深深的盯着元月砂一眼,周家不会眼睁睁瞧着这桩贪墨案子线索被翻出来的。唐文藻不是被寻出什么错处,削官坐牢,就是死得不明不白。恐怕就算是死了,也绝想不到是元月砂动的手脚。

而元二小姐就算要杀人,那一双手也是洁白素净,一点鲜血都没有沾。

元月砂只说她将所有心思用到谋嫁上面,可这个谋嫁的动静也不见得少到哪里去了。

元月砂俏生生的眉眼却是透出了几许的委屈之色。

“风大人,好似你们都察院的人,平日里都会想得这样子复杂,想得这么多吗?为什么,你总觉得月砂不安好心,算计那么多弯弯道道。”

她竟然微笑:“要是你和月砂认识久了,就会知道,我这个元二小姐是个很简单的人。不会像你们这些男子,弄那么多弯弯道道的。”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品茶水。

不过别人说她意图谋害未婚夫婿,元月砂还这样子淡然,瞧着也并不如何正常。

旋即元月砂起身,盈盈的福了福:“风大人,谢谢你的茶,月砂恐怕长辈担心,先行告辞了。”

风徽征不动声色,任由茶香缭绕,并未阻扰。

元月砂方才踏出了几步,便见百里冽跟上。

“二小姐,这是老师让我给你的东西。”

百里冽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匣子。

元月砂眉头轻挑,这实在是令人好奇。

打开匣子,里面却有一枚小小的香囊,做工很是精致,和凌麟死时候捏在手里面的一模一样。

那时候,是湘染找个绣娘绣的,而那个绣娘之后被安排去别处府中做专职的绣娘。

想不到风徽征还是找个这个女人,并且绣了个一样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湘染故意易容,并没有露出真容。更没有说,是谁来让她绣这个香囊。

不过没想到风徽征匆匆离开江南,还查得那样子细致

可当真是心细如尘。

想到这儿,元月砂不觉笑了笑。

百里冽心尖儿忽而却涌过一缕说不出的烦躁,宛如什么心知肚明的默契,总是让人泛起了一阵子的不舒服。

“风大人所赠的香囊,果真是精致得紧,这份心意,月砂一定是会上心的。”

瞧着元月砂漆黑的眉眼,如此充满算计时候,竟不觉让这眉宇悄然染上了一份异样的妖娆。

而另一头,萧夫人听完了回禀,却也是容色沉怒。

她性子十分坚毅,向来御下甚严,想不到风娘这个奴婢,居然是私底下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一旁的元老夫人已然是按捺不住心酸,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擦脸颊。

“可怜的孩子,居然是这样子命苦,也是年纪小,又没亲娘照拂,所以才会这个样子。也让这些个见不得的奴才钻了空子,如此折辱小孩子。”

说到了最后,元老夫人眼底竟不觉有些恨色,捏着手帕的手掌却也是轻轻颤抖。

旋即,却也还是叹了口气:“还是月砂这孩子聪慧,居然察觉了这档子事。否则盈姐儿,居然就这样子没了。”

她这样子说着,元明华心头却也是一阵子泛堵。

元月砂才来北静侯府,居然便是立下了这样子大的功劳。如此一来,只怕元老夫人更加中意元月砂做这个填房。

元蔷心却没说话,轻轻的垂下头去。

无论元月砂在肃哥儿的事上妥当还是不妥当,就凭元月砂在盈姐儿这档子事上的功劳,萧夫人也挑不出元月砂的不好了。

正值此刻,萧英来给母亲请安,在场女眷都是心思各异。

元明华还是第一次见着萧英,一张脸颊顿时不觉红了红。

萧英样子很英俊,和元明华想象的不大一样。

虽早听闻萧英样子不错,可是毕竟听说萧英足有残疾。既然是如此,元明华也是没办法将萧英样儿想得多出挑。

可当真见着了,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元明华更加心热。

她心里不觉盘算着,就算长辈对元月砂的印象不错,可自己若得萧英喜欢,还是有些机会的。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不觉伸手一拢鬓发。

可萧英性子似淡淡的,也不怎么爱理睬人。

在场的女眷,萧英一个都没瞧,只顾着向着长辈请安。

至于风娘之事,萧英只淡淡说他会处置,可眉宇之间却顿时流转了一缕狠意。

元老夫人也不再提,那风娘一多半活不了。

今日萧夫人做寿,也不好不依不饶的提这晦气的事情。

萧夫人忽而开口:“英儿,今日元家的姑娘们做了些个绣品,为母亲做寿。你瞧,哪一个好些。”

元明华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若说样式,当然是自个儿那块手帕最别出心裁。想到了这儿,元明华脸蛋顿时红了红。

可见自己费心思做了这个手帕,还是有些用处的。

萧英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也是在那些绣品里面挑了挑,看似漫不经心,最后却捏中了元月砂做的那个香囊。

“这个还不错。”萧英忽而这样子添了一句。

元明华忽而一僵,抬起头,有些错愕。

元月砂那香囊,只能说做得随随便便,萧英居然挑中了。

若说不是故意的,元明华也不肯相信。

岂料萧夫人居然也说道:“原来英儿喜欢这个,我瞧着样式也很沉稳。”

元老夫人不知道想什么,听到了这儿,顿时也是补了一句:“沉稳些,总是好的。”

元明华听得脸色渐渐发白。

萧、元两家相互试探,瞧着似乎也是将这桩婚事给定下来了。

就连萧英,也并不怎么反对。

如今没有挑明,不过是碍着元月砂名义上的那门婚事。可唐文藻又算得了什么,除掉唐文藻,去了元月砂身上的污点,那是很容易的。

可自己费尽心思,筹谋许久,居然是落得一场空。

元明华只觉得心如刀绞,一颗心竟似生生滴血。

正在此刻,元月砂盈盈而来。

她见过礼,落了座。

萧英方才虽然挑了元月砂的香囊,如今却似并没有什么亲呢举动。

旋即又说今日客人很多,他要去招呼客人,萧夫人自然是允了。

元月砂却总觉得隐隐有些古怪,在场之人瞧自己神色也添了些个异样。

元明华慢慢的眯起了眸子,不觉想起了前几日的那场见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宣王府的世子妃居然是会纡尊降贵来见自己。

元明华想起了赫连清和她说的那些个话儿,其实她原本也是颇为迟疑的。

可是如今,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元月砂,这小妮子可是个妖孽,若不除了她,自己又还能如何?

那锦绣般的前程,可是与自己无缘了。

想到了这儿,元明华蓦然一推手中的茶盏,咚的一下,那茶盏顿时摔了个粉碎。

眼见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元明华顿时勉强笑笑,做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情态:“是我不好,扰着你们了。只是,这身子忽而有些不太爽利,竟有些头晕脑胀。”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面上也是流露出了难受样子。

有人不觉暗笑元明华捻酸爱吃醋,估计这病是气出来的。

元老夫人却恍若未觉,只和善的说道:“还是要仔细身子,这些日子天气炎热,一不小心,就容易染病的。”

元明华赶紧说道:“多些老夫人关心,是我自己不知将息,闹得头晕脑热。”

旋即,元明华却伸出手:“月砂,你扶我下去休息一阵子。”

元月砂和元明华都是南府郡来的,又是亲姐妹,若姐姐身子有事,而妹妹却不肯服侍,定然显得元月砂凉薄。

元明华也是吃准了这一点,不愁元月砂不肯过来。

而元月砂也是并没有什么推拒之意,轻轻的过去,将元明华给扶住了:“大姐姐,我扶着你去休息吧。”

姿态恭顺,仿佛两个人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两姐妹。

可垂头之际,元月砂唇角却也是悄悄的勾起了一丝凉丝丝的笑容。

离开了房间,元月砂听着元明华凉凉说道:“二妹妹以后飞黄腾达,得了富贵,可别忘记我这个亲姐姐。”

元月砂不动声色:“姐姐放心,妹妹心尖尖上,是一定有记挂着你的。”

她当然记得,元明华是如何的算计自己,想要让她进疯人塔。

不知怎的,领路的下人竟似挑了一条僻静的小径。

元明华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而元月砂却也是恍如未觉。

前去几步,却忽而听到了极激烈的争吵之声。

“唐文藻,这些日子,你只当没我这个人。若不是今日,我含羞来萧府,只怕你是不肯见我了。”

那嗓音之中,却也是平添了几许的愠怒,分明就是范蕊娘。

唐文藻却故意放缓嗓音:“蕊娘,你双身子的人,可是不要胡思乱想。这些日子,我有了一门好差事,事儿也多,难免空不出身子。如今你有了身孕,还来萧府做什么,要是别人知晓我跟你的丑事,大家都是没脸。”

只听两人谈话,事情也是变得十分了然。

唐文藻这些日子心思活泛了,不乐意应付范蕊娘了,范蕊娘自然不乐意,还不依不饶来萧家堵人。

范蕊娘虽然聪明娇贵,到底是个女人。

这一个女人,怀了孩子,若没个男人遮羞,日子只怕是并不好过。

元明华眉宇间浮起了讽刺的笑容:“瞧来竟然是二妹妹的家事,那我这个做大姐姐的也是不肯奉陪了。”

说到了这儿,元明华一把推开元月砂捏着自己手臂的手掌,竟要抛开元月砂离开。

元月砂滞留于原地,蓦然唇角却也是不觉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她并没有走,还听得很是仔细。

范蕊娘声声尖锐,听得竟然是有些让人脑仁疼:“你如今竟然说这是丑事了,心里面不乐意了。唐文藻,你当我不知晓,如今元家那贱婢来了京城,你就心思活泛。你爱惜名声,更整日去奉承豫王。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人家难道还当真瞧得上你不成。”

范蕊娘的话儿,那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这世上哪个男人,又肯让女人作践自己的尊严?

“够了,范蕊娘,事到如今,你何必让我将话说透?别人都说你范家蕊娘十分聪慧,怎么会对我这个穷小子委身垂青,甚至肯不成亲就怀上孩子。你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那也还说不定。”

唐文藻一向在范蕊娘跟前伏低做小,如今却也是不觉生生被激出了真火了。

原本两人勾搭成奸,一心一意对付元月砂,想要毁掉元月砂的名声,再顺利成亲。

可是元月砂来了不久,她便让两人各自心生猜疑,如今唐文藻更似想要抛弃范蕊娘,不肯和范蕊娘风雨同舟了。

一旦两人目标不一致,自然是开始相互撕咬,将丑恶狠毒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范蕊娘也付出了不少,如今自然是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范蕊娘也断想不到唐文藻居然是会这样子言语。

要知晓唐文藻一向在范蕊娘跟前十分乖顺,大声些说话也是不肯,如今却说出这样子狠毒言语。

范蕊娘可谓是气疯了,大声尖叫:“你说什么,唐文藻,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子说我?我瞧上你这个穷酸书生,是你天大的福气。若没我范蕊娘的脂粉银子,你在京城都没有住处。是我让爹安排职位,让你留在京城。想不到你居然是狼心狗肺,翻脸不认人。这样子的事情,你可也是做得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范家养的一条狗。”

平时范蕊娘也是在唐文藻面前端起了一副高贵淑女的样儿,纵然是有了身孕,却也是不减半分高贵。

可是今日,范蕊娘也是气急了,她竟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张口就加以辱骂,恨不得将唐文藻骂得一文不值。

却听得清脆啪的一声,范蕊娘脸上竟然是生生挨了一巴掌,唐文藻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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