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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冽轻轻的抿紧了唇瓣,自个儿无时无刻都是保持着冷静,可那一刻,自己到底还是迷乱了。

无论怎么想,都描绘不出那道湖水色衣衫身影究竟是什么样子。

甚至是男是女,也是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自己手掌被灼烧得裂开流血的时候,有那么一片微凉的手,轻轻的捏紧了自己的手。

那日湖边,就算自己对着元月砂,有些话儿百里冽也是问不出口。

纵然在元月砂的房间中寻觅到这件染血的湖水色衣衫,若说那人就是元月砂,仍然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透的。

正因为有些事情想不通透,百里冽的心尖尖也是不觉涌起了一股子的焦躁。

他心里慢慢的透出了一个声音,记不得的东西,总是会让自己给琢磨透的。

百里冽回过神来,不觉将这匣子隐于柜子更深的地方。

今天,他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百里纤还刻意告诉。

父亲给元月砂下了帖子。

那小姑娘今年才十三岁,穿着裙子轻盈的掠过来,好似一只小燕子。

可那如苹果般可爱的脸蛋之上,却透出了一股子恶毒:“冽哥哥,你不会跟父亲抢女人吧。”

百里冽早学会如何的隐匿自己的心绪,更不会在小姑娘跟前失态。

可是内心却有难以言喻的闹腾。

父亲居然对元月砂——

蜡烛的灯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冽的脸颊之上,染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少年一双眸子流转玉色的光彩。

此刻为百里冽送药的宁儿不觉为这摄人风采所蛊惑,瞧得呆住了。

她虽然是清夫人安排,安插在百里冽身边的,可是寻常俗人又怎么会不被百里冽的风采所蛊惑呢?

百里冽瞧着自己受伤仍然包着纱布的手指,一双眸子之中蓦然流转了一缕冰凉,却是口气温文:“宁儿,今天服侍我吧。”

宁儿顿时受宠若惊!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子福分,侍候百里冽两年了,居然能够梦想成真。

百里冽有些尖锐的想,也许自己对元月砂的那些奇异的超脱理智的心思,不过是一种身体发育成熟的悸动。

毕竟自己一天天长大,也需要女人了,偏巧,这个时候遇到了元月砂。

宁儿已经是宽衣解带。

她羞涩的站在了百里凛的面前,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宛如一朵玫瑰花般娇艳而美丽。

少女处子的身躯,好像白羊羔。

然而,却没办法激起百里冽内心的波澜。

他忽而发觉,只有在元月砂跟前,自己才会有那种恍惚又甜蜜,失去理智的奇妙感觉。

宛如与生俱来的理智,让百里冽淡漠的看着宁儿已经彻底袒露的身躯。

宁儿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羞涩,想要搂住百里冽。

百里冽却侧身躲开,嗓音淡漠:“好了,如今我又不想要了。”

宁儿愕然。

百里冽眼睛里却也是确实没有半点火热的情愫,反而冷得好似寒冰。

宁儿只看了一眼,顿时也是打了个寒颤。

柔顺间,却到底有些不甘愿。

要不自己勾引试试?宁儿犹豫不定。

百里冽唇角勾起了一缕淡漠的笑容:“可是要我将此事告诉母亲。”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清夫人。

想到赫连清,宁儿顿时打了个寒颤!

她飞快穿好了衣衫,含着泪水离开了房间。

却不明白冽公子既然不肯要自己,为何却提出了这样子的要求。

百里冽慢慢的抿紧了唇瓣,盯着跳跃的灯火。

只有元月砂可以!只有元月砂——

这个事实,他不知晓高兴还是不高兴。

次日,元月砂起了个大早。

京城元家虽未下定决心将筹码放在元月砂身上,却已然对元月砂极重视。

元月砂的教养嬷嬷到了,名唤言娘。

言娘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头发盘成原髻,插着银钗,套着淡色衣裙,打扮得一丝不苟。

据说这位言娘原本是宫里的人,三十多岁被放出宫,做起了教养嬷嬷。

她性子是极严厉的,不过京中权贵反而趋之若鹜,纷纷相请。

元家能请到言娘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还专门教元月砂一个,连元明华也无此殊荣。

言娘随身携带一块铁尺,沉甸甸的,据说出错了就会挨打。

当然,这铁尺若打在了娇贵的女子身上,必定是会极为疼痛。

言娘言语不多,也没有怎么和元月砂说话儿,便开始教导元月砂。

今日言娘教元月砂怎么走路罢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却反复让元月砂练习。

稍稍有错,言娘便铁尺打了下来,并不如何客气。

元月砂话也并不如何多,只随着言娘学习。

言娘不动声色,她虽然话不多,却细细的观察元月砂。

她知晓,自己态度过分,一开始教导如此枯燥的动作,又如此严厉,总是令人十分委屈。

通常言娘施展这样子手段时候,她所教导学生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特意反击。

当然,也有些贵女,会隐忍下来,只为了一个名声。

可饶是如此,这些隐忍的贵女,却也是会有那么一缕情绪波动。

至少,总有些不甘之意。

然而元月砂那一双眸子,宛如一泓深井,竟似说不尽的平静。

她学习时候,竟也是没有掺杂什么情绪。

这甚至让言娘也是觉得有些古怪了。

眼前的女子,似乎是极淡漠的人,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摒弃其余任何情绪,绝不在别的事情上浪费自己的精力。

言娘阅人无数,自然也是瞧得通透。

一天的学习完毕,元月砂慢慢的将双手泡在了湘染准备好的热水里。

言娘在一边吹去了茶叶,一边轻轻品尝了一口热茶。

她慢吞吞的说道:“元二小姐,你打小便少了教导,如今再学,总是不如别人的。”

正因为如此,言娘一开始觉得元月砂并不会有什么前程。

纵然如今,整个元家都在议论,只说元月砂命好,得了元老夫人的看重。

元月砂慢慢的擦去了手指上的水珠:“月砂并不需要十分精通这些,只需要会品鉴,会议论,不至于在这些京中贵女之中格格不入。所谓琴棋书画,种种的风雅手段,只不过是一种拉拢距离的话题。还请言娘多多费心了。”

言娘没说话,她缓缓的吞下去唇中的茶水,若有所思。

等言娘回到了元家为她安排的住所,她就招来了养女锦云。

锦云原本是言娘身边一个丫鬟,因言娘自梳不嫁,又见锦云伶俐,故而收为养女。

这也是为了自个儿养老打算的。

“锦云,你将从二房小姐元蔷心那里收来的银钱退回去吧。”

她这话一说,锦云也是有些愕然。

元蔷心给了言娘银钱,让言娘刻意为难元月砂。

元月砂初来乍到,就顶撞教养嬷嬷,必定会被人认作村俗,并且元老夫人也会失望。

言娘在外虽有端正之名,可她混迹于这些富户之间,也谈不上是个干净的人。有些送上门的银子,她不会拒绝。毕竟,言娘没有儿子,养老也多费些银钱。

可是今天,言娘居然让锦云将到嘴的肉给吐出来。

锦云自然好奇。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言娘叹了口气:“我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见的事情也是比你多那么一些。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并非俗物。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定然是会飞得极高。何必为了那么点财帛,结下仇恨呢。”

锦云更加吃惊了,她跟随言娘那么久,也十分佩服言娘看人的本事。

这还是第一次见言娘对个闺中少女如此的称赞。

可锦云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元蔷心给的钱也不少。

言娘不觉眯起了眼珠子,似有些恍惚:“我也十分奇怪,为何在一个一姑娘身上,看到这样子似曾相识的感觉。记得我还在宫中时候,豫王殿下出身于冷宫,可我见到他,却并不觉得他是个不受宠的孩子。那个皇子,眼神令人觉得,觉得十分可怕。”

锦云当然知晓,如今豫王百里炎再不是当年无依的少年,而是权倾天下的豫王殿下。

“还有,则是当年的长留王。那个孩子,天生拥有一股不俗的气质,难怪陛下如此宠爱,百般看重。”

说到了这儿,言娘也觉得失言,便也打住了话头。

锦云听得心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顺了言娘的意,决意退回那些财帛。

这天晚上,二房的元蔷心发起了脾气,将自己房里的摆件扔得叮咚响。

她怎么也没想到,言娘明明收了银钱,可见到了元月砂,居然又将吃了的肉给吐出来。

闹得好似元月砂天生非凡,令人折服一样。

不过是南府郡区区旁支女儿,什么玩意儿。

偏生元蔷心无可奈何。

锦云说话滴水不漏,只说是她一时糊涂,已经被言娘训斥过了。

纵然元蔷心不依不饶,也只能咬住锦云,而且还会损及自己的名声。

元老夫人已经下令,元家其他女眷不可去雪芍院骚扰元月砂。

一时之间,元蔷心还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元蔷心喘着气,恶狠狠的想,总是会有些法子的。

她红扑扑的脸蛋娇艳得快要滴出水来。

想到北静侯萧英,元蔷心觉得似有根锥子在扎心。

她爱萧英,就算萧英左足有残疾,元蔷心也是一点都不在乎。对方英俊的容貌,深深的刻在了元蔷心的心里。

一想到自己一开始失去了资格而元月砂可以得到,元蔷心心尖尖就很不舒坦。

接下来的时日,言娘对元月砂仍然是教导严苛。

她虽已然退回了那些银钱,却不见放软态度,要求仍然如一。

若元月砂举止有差,必要时候,言娘也是会以铁尺责罚。

只不过不会跟第一天那样子,收钱了故意为之罢了。

言娘是个通透的人,对于元月砂这等隐忍坚毅的女子,放柔态度并非元月砂所想要的。

看到了元月砂,言娘心里面也是不觉有些感慨。

她教导的贵女不少,可很多跟她学习规矩礼仪的姑娘总是心思太多了。

她们总是会怀疑种种背后含义,甚至觉得牵涉到什么斗争,而忽略了学习的本身。

这些礼仪也许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可既然是如今贵族间的规矩,便要学会适应。

其实纵然有意针对你又如何?学好这些礼节,才可以更体面的现身人前。

不得不说,元月砂是个让人极省心的通透之人。

反而同样受教导的元明华,如今正在闹些个幺蛾子。

那徐嬷嬷还没有言娘严厉,可元明华已经是吃不消。

她也不敢说不训,只委委屈屈受了几天,就闹起病来了。

元老夫人看了她一次,元明华只说自个儿南府郡来的,未免不如嫡出的小姐,受些苦也还罢了,只却让元老夫人为难,损了元老夫人的脸面。

言下之意,却是挑拨一番,让元老夫人疑心她被人刻意留难。

元明华被留难也不算什么,可到底是元老夫人挑入府的娇客,训练得厉害让人吃不住,也会说元老夫人不会挑人。

果然,过几日元明华身子好了后,徐嬷嬷也没有从前那般严厉了。

想到了这儿,言娘忍不住想要嗤笑。

恐怕如今这位南府郡的大小姐,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很有智慧,很会在这宅子里斗吧。

也许元老夫人固然真的介意别人议论她的眼光,可放低了要求,就代表元老夫人心里已经不怎么看重元明华了。

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是渐渐炎热了些。元家的姑娘也换上了轻薄的衣衫,就连元月砂和元明华也分到了新作的夏衫儿。

元老夫人唤来了元月砂,细细打量。

言娘教导了大半个月,元月砂走路、行礼,挑不出什么错。而那份初入府的沉静气息却一如平常。

元老夫人细细的打量,心里还是满意元月砂。

挺稳重的性子,沉得住气。

这大半个月,元明华沉不住气,花了银子,打探京城元家内宅种种关系,想要闹清楚元家三房之间的纠葛。

倒是有心。

可却分不清楚轻重。

纵然将元家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摸个通透,自己若没有价值,谁又肯理睬一个旁支之女?

元明华应当多学些礼数,让自己上得台面。元老夫人虽有私心,也不能胡乱塞一个给北静侯。

若是那样子,岂不是结仇?

反观元月砂,虽然极有野心,可也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元老夫人虽然未必心里就认了元月砂,不过也添了些好感。

“前些日子,你才来元家,宣王府就送来了帖子。月砂,你并没有理睬。”

元老夫人此刻才提及,也代表在元家,原本也是没多少事能瞒住她的。

元月砂轻轻福了福:“老夫人,月砂觉得,若是世子邀约,前去王府,未免有损名声。其实宣王府也应当知晓礼数,邀请女眷,应当世子妃出面。”

元老夫人点点头,宣王世子在豫王跟前十分受宠,又英俊非凡。可纵然是这样子,元月砂却仍然能保持冷静,甚至于婉言谢绝。

不是那等短视容易被冲昏头脑的人。

元家若当真要扶持一个妃子,决不能挑个蠢物。

当然,对于宣王府,元老夫人也绝不想得罪。

“这张帖子,是世子妃送来。你在途中对宣王府的冽公子有救命之恩,清夫人身为嫡母,自然要对你感激一二。你就去去宣王府,也不能失去了元家的礼数。”

元老夫人眼见元月砂应了,柔顺的站在了一边,她却是不由得眯起了眼珠子。

宣王世子风流薄情,这并不是一桩秘密。

元月砂是否会被宣王世子引诱,而放弃了豫王这个目标呢?

元老夫人也想瞧一瞧,对元月砂试探一二。

待元月砂离去,喜嬷嬷却也是一脸忧愁走过来,面上涌起了几许担切之色。

“老夫人,想不到这南府郡的二小姐才来京城几日,就传来许多流言蜚语。”

元月砂果真是有些狐媚妖孽,一来京城就不安分。

元老夫人反倒是沉得住气:“这些不过是范家的一些手段。范家的那个蕊娘,年纪虽然轻,手段倒也是厉害得紧。可当真不像是个小姑娘了。”

喜嬷嬷轻轻说道:“不过方才老夫人,却并没有对二小姐提及这桩事情。”

她暗暗的好奇,猜不透元老夫人的意思。若说元月砂在元老夫人跟前失宠,似乎也并不是这样子。

而元老夫人的心底,实则却是有属于自己的盘算。

区区流言蜚语,就看着元月砂如何应对。

实则她心底还有另外一层心思,说到底,元月砂到底是旁支之女。就算是被毁了,其实并不可惜,也不太能影响到元家本宗的名声。

若当真是元家嫡出的女儿,元老夫人也不见得能狠心相待。

陆羽茶楼,厢房之中,范蕊娘软软的靠在了软塌之上。

她是个双身子的人,略坐一坐,就觉得腰间酸。

小玉服侍得很周到,挑了个软团,垫在了腰后面。

范蕊娘点了参茶,人参片和红枣一起泡了。她伸出了雪润的手掌,捧起了青瓷茶盏,缓缓的饮了一口。

透着薄薄的屏风,却也是窥测得外边的场景。

“小姐这一招,可谓极妙。如今那位南府郡的乡下丫头,谁不知晓是个无赖货色。区区一个元家旁支之女,还能碍着小姐的事?今天那唐文藻约了元月砂过来,小姐早就安排妥当了。”

小玉一双眸子之中,也是浮起了幸灾乐祸之色。

早就听何氏提及过,只说元月砂是个花痴,只要是唐文藻约,必定是会来的。

范蕊娘不觉嗤笑:“那就要瞧瞧,唐文藻可真有他娘说的有本事。”

她早用钱安排了个男人,那男人是无赖,样子还可以的。

过一会儿,这个无赖就会盯上元月砂,嚷着元月砂跟他有私情,并且将元月砂衣服给扒了。

如此一来,元月砂名声尽毁,无论是嫁入侯府做填房还是缠着唐文藻,都没有这个资格。

元月砂也只能这样子废了。

小玉笑了,笑容之中蕴含了一缕恶毒,幸灾乐祸。

“到时候,将那贱婢肚兜都当众撕了,看她还会不会恶心小姐。”

范蕊娘举止优雅,风仪高贵:“小玉,你说话不要这样子的粗鄙。那元月砂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粘在鞋子上的一片灰尘,轻轻拂去也就是了。何至于为了这样子不打紧的东西,欢喜或者生气?”

小玉顿时奉承:“是了,若不是小姐纡尊降贵,瞧中了唐文藻。那么元月砂这等出身的,一辈子也不可能跟小姐有何交集。”

范蕊娘轻轻的点点头,这话儿倒也还算入耳。

自始至终,她都没将元月砂这个乡下丫头如何的放在心上。

她目光落在了唐文藻身上,蓦然一阵子的厌恶。

唐文藻人模狗样,还有功名,勉强还能算看得过去。

可是唐文藻实在是出身寒酸,正如小玉所言,若非挑中唐文藻,她怎会需要去理会元月砂这样子的人。

此刻,雅室外边的唐文藻却不免有些忐忑了。

范蕊娘素来是极为识大体的样儿,可到底是个女人,这一次也含酸和唐文藻闹。

虽然何氏和唐文藻早告诉了范蕊娘,那元月砂是个痴蠢的人物。

可范蕊娘不信,她非得要看一看元月砂,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人。

甚至还胡搅蛮缠,只说若唐文藻不让她看,必定心中有鬼。

而唐文藻在她跟前一向是服顺,也拧不过范蕊娘。

照着范蕊娘的安排,他邀约元月砂来这陆羽茶楼。

范蕊娘躲在包厢里面,偷偷窥视一眼。

当然,唐文藻也担心范蕊娘会闹将起来,闹得很难看。

不过范蕊娘也说了,她是要脸面的,身子也显怀了,又怎么会随意现身人前?

唐文藻想想也是,所以顺了范蕊娘的意。

想不到,今日居然是这样子可巧。

他约了元月砂来这儿,居然撞到了同榜聚会。

自然,也一起品茗说话。

人家也不会特意落了唐文藻的面子,对唐文藻视而不见。

唐文藻一阵子烦躁,怎么就这么巧?

到时候这些人都瞧见了自己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未婚妻。

如此一来,岂不是成为笑柄。

因为这样子,平素文雅风流的唐文藻,却也是显得有些神思不属了。

当然他的失态,旁人瞧在眼里,竟也并不觉得奇怪,反而隐隐有些同情。

这些日子,唐文藻的家事也是已然传开了。

唐家郎君文采风流,有进士功名,纵然出身寒微,也是一段锦绣风流。

更不必说龙胤皇朝采科举近两百年,出身门第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

可惜,唐文藻少年时候的家境也太过于困顿了。

好似他们这些有文采的读书人,于婚事都是有那么一些想法的。

他们通常也不会那么快便成婚,总是待价而沽,等得了功名,选取的范围也是会好一些的

可惜唐文藻自幼家贫,不得不受旁人救济才能继续读书。

若是个君子,也还罢了。

可对方却是南府郡的破落户,元月砂生母还是个商女。

那元月砂痴肥蠢钝,十分不堪,却靠财帛胁迫唐文藻早早定了婚事。

否则以如今唐文藻进士的功名,其实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而唐文藻的运气,也可谓不好到了极点。

如果是个软弱的村姑,退婚倒也容易。

偏生这元月砂居然是个难缠的女子,果真不愧亲娘是商女,也学得厚脸皮的手段。她捐了钱买了个县主的虚衔,又缠着求京城元家教养,原本是想要去做侯府填房,又因京城元家瞧不中,转而死死的缠住了唐文藻。

唐文藻若不肯娶,便是扣一个抛弃糟糠的大帽子。

端是个厉害人物!

唐文藻可是要被套住了。

这些事情,伴随元月砂来到了京城,竟也是传得到处都是。

有人心生同情,有人也幸灾乐祸。

唐文藻维持了表面的风度翩翩,却不觉压下了心尖一缕焦躁。

他当然不知晓,自己这儿遇到同榜的进士聚会,本就是范蕊娘的特意安排。

雅室里的范蕊娘不觉捧起了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参茶。

范蕊娘有些漫不经心的想,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自然应该让些有分量的人看。

到时候,元月砂的种种不堪丑态,可都是让这些个读书人看到了。

传出去,才显得很真实。

耳边,却是听到小玉回禀:“那元月砂真出了元府了,上了顶青纱小轿子。”

范蕊娘冷笑,看来唐文藻在村姑眼里还真有些魅力了。

她的手指头却不觉轻轻的拂过了自己的小腹,眼里除了身为人母的慈和,还有一缕贪婪。

自己肚子里,究竟还是怀了那个男人的种。

就算那人不允自己名声,可至少是同意了自己将孩子给生下来。

这说明这个孩子拥有一定分量,也算是一个很有用的筹码。

范蕊娘再吞了一口参茶,眯起了眼珠子。

这鱼儿上钩了,范蕊娘只觉得内心舒坦。

而在外头的唐文藻已然是心神不宁了。

应当想个法子,将元月砂拦一拦,唐文藻不觉如此想。

正在此刻,他的小厮青墨不觉匆匆上来,急切说道:“公子,元二小姐来了。”

唐文藻一怔,眼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觉心中暗暗生恼。

那些好奇的目光,可是真令唐文藻不自在。

却有些埋怨青墨,怎么就大庭广众嚷了出来?

青墨是范家为他挑中侍候的,一向乖巧伶俐,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这样子鲁莽。

记忆中元月砂鲁莽愚钝的样儿顿时也是浮起在脑海,此等俗物居然现身人前,岂不是让自己脸面无光,沦为笑柄?

一想到了这儿,唐文藻不觉冷汗津津。

虽然大半年没见过元月砂,却仍然记得元月砂的丑态。

只要听闻自己到了,必定也是会痴缠不休。

而在场那些个男子,却也是顿时好奇,传闻之中的村俗之物,究竟是什么样儿?

当个乐子瞧瞧。

然而一道纤弱的身影,却在婢女的轻扶下,戴着面纱,盈盈的上楼。

一时之间,众人错愕,就是唐文藻也是吃惊不已。

这就是传闻中那个村俗无比的元家花痴?

对方一举一动,无不秀雅脱俗。

宛如一抹月光,轻盈的落入了此处。

轻薄的面纱之下,却依稀可辨一张秀美脱俗的面孔。

雾里看花,虽然看得并不清晰,却更有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在场的男子惊艳之余,内心却也是不觉添了一缕酸意。

眼前的女郎纤弱秀美,既有小家碧玉的可人,也不失大家闺秀的风雅。怎么唐文藻每次提及,竟似极为厌憎?

如此佳人,唐文藻未免也是眼高于顶了。

却不知唐文藻内心之中也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虽然也听何氏念叨,说元月砂身子清减了,样子也是变得很美貌。可是对于何氏的话,唐文藻内心并不如何相信。

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面纱后的容貌,依稀还瞧得出过去几分眉眼相似,却也与曾经的样儿截然不同。

唐文藻一双眸子之中,也是流转了几许惊艳。

而藏身于雅室的范蕊儿,此刻也是气得瑟瑟发抖。

唐文藻将元月砂形容得如此村俗,她信了。在范蕊儿想来,南府郡的破落户家中也不会养出个极好的姑娘。

自始至终,范蕊儿也是未曾将元月砂如何的放在心上。

可是如今,见到元月砂,她方才知晓唐文藻跟自个儿说的都是假话。

如此佳人,我见犹怜,可唐文藻每次却在她跟前一副极不耐厌恶的样儿。

不过是贪图自己家世、富贵,纵然娶了她范蕊儿,也会纳了元月砂为妾。

范蕊儿虽然从未曾将唐文藻放在心上,却油然而生一缕恨意。

就算是自己不要的东西,她也不会让给别人。

她想到了自个儿的那些个算计,一股子愤恨之意夹杂几许痛快油然而生。

待会儿,就有个泼皮,扭着元月砂,指认元月砂与他有私,更会撕破元月砂的衣衫。

想到了这儿,范蕊儿死死的扯着手帕。

不过是南府郡的乡下丫头,泥土一般的人物,凭什么跟她去争?

那块精致的手帕上绣着牡丹刺绣,范蕊儿面上嫉色却有些可怕。

她内心浮起了浓浓的嫉妒之意,甚至盼望着撕碎眼前这道娇美的身影。

只不过等了一阵,范蕊儿蓦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那安排好的泼皮如今还没来?

她蓦然狠狠的瞪了小玉一眼,小玉清秀的面颊也是不觉微微发白。

“奴婢这就去瞧瞧。”

范蕊娘什么心性,小玉是明白的。

可自己明明给了那泼皮一手帕的金珠子,怎么就不来闹?

外头,湘染却已然过来。

“我家小姐大半年未曾见到郎君,心中十分挂念。如今见唐郎君身体无恙,方才稍稍安心。如今小姐在京城元家一切安好,郎君不必担心。碍于礼数,便不过来与唐郎君叙话了。”

一番话说得通透大方,让在场男人对这位南府郡的元二小姐更加好奇。

虽元月砂并未出阁,可两人毕竟有婚约在身,又久未见面。

元月砂来瞧一瞧唐文藻,也不算如何失了礼数,还显得极重情分。

唐文藻不自觉向着元月砂望过去,对方轻轻福了福,似是有些羞怯。

如此姿态,顿时闹得唐文藻心里痒痒的。

“再来小姐初到京城,不免有许多闲言碎语。小姐一心只向着唐家,并不怕当众提及。她来元家只为学习礼数,无意什么侯府填房。唐郎君,可是不要多心才是。”

元月砂垂头,柔柔说道:“月砂原本不该抛头露面,只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只能向着唐大哥剖明心迹。若唐大哥不信,月砂愿以死明志。”

说罢,她抽出了手帕,轻轻擦了脸颊。

说完这些话儿,元月砂似有些羞怯之意。不待唐文藻回应,便让湘染扶着她离去。

好半天,才有人回过神来:“好个烈性的小妮子。文藻兄还是有些福气的,遇着这样子痴心的小娘子。”

元月砂当众这样子的言语,自然决不能含含糊糊做填房了。

除非名声不要,也只能做唐文藻的妻室。

当真是生生一颗痴心啊。

更要紧的是,元月砂是个极标致的美人儿,那弱柳扶风之姿,似天生让人怜惜几分。

唐文藻好艳福!

唐文藻回过神来,压下了心尖一缕翻腾。

从前元月砂虽待他很好,可记忆中的痴蠢总让唐文藻心生厌恶。如今那道模糊的痴蠢身影也淡了,方才纤弱秀美的身影却渐渐浓起来。

范蕊娘气疯了,那泼皮到底还是没有来。

自己请来这些读书人,是为了将元月砂毁到底的。却没想到,竟似成为专门为元月砂正名的。

小玉死哪儿去了,迟迟未归?

范蕊娘眉头轻皱,这丫头平时挺伶俐的,今日怎么这样子出岔子。

她那手帕上的刺绣,竟似生生将绣线给扯断了。

小蹄子,倒是心计深,居然是如此会装。

这一次故意在唐文藻跟前演戏,又拢住唐文藻的心。

当她不知道这小白花真面目?唐文藻是个傻的,可范蕊娘却有几分人脉,更知晓元家一些家事。

元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范蕊娘心里却也是清楚。

合着元月砂做不了填房,就来勾搭唐文藻,并且故意做出这般楚楚可怜的姿态刷个好名声。

范蕊娘对唐文藻的心性也是了解的,那个小蹄子如今如此凄婉姿态定然能让唐文藻这个草包神魂颠倒。

这个蠢物!生生被个白莲小蹄子糊弄过去。

能挑个好的,谁还会着紧唐文藻。

只有这么些个蠢男人,还当真受用那些个所谓的仰慕。

这女人只要软绵绵的,流露出仰慕样子,那些男人必定是会飘飘然,并且骨头都轻了几分。

范蕊娘若不是肚子有了身孕,都想跑出去,抓破元月砂那张柔弱的小白莲的脸。

正在这时候,外头却也是一阵子的喧哗。

吵闹中夹杂着几缕女子的尖叫。

范蕊娘都气得脑子发昏了,此刻稍稍冷静下来。

她若泼了冷水,秀气的眉头却也是不觉皱起。

那不是小玉的声音?

元月砂上了马车,任由湘染撩开了马车帘子。

青石板的街道之上,一名精壮男子正自扯着个妙龄少女,纠缠不休。

小玉面色一片惶恐,竟似有些惧意。而那男子一脸有些泼皮气,瞧着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正因如此,一旁的路人也不敢如何搭理这事。

小玉是大户人家丫鬟,也是锦衣玉食,日子过的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都要好些。

正因为如此,小玉何时受过这般纠缠。

“你,你大胆,我是范家的丫鬟,你随意欺辱,范家却饶不得你。”

小玉牙尖嘴利,故作泼辣之色。

那泼皮却不见怕:“咱们是老相好了,你这如今,却也是翻脸不认人了。”

小玉为之气结:“简直胡言乱语,你什么样儿,谁瞧得上你。”

“哼,若不是相好,为什么你手帕落在我手里面,还给我一帕子金银。听说如今你也有了相好,所以给了我金珠子,只盼望我不再来纠缠。”

那痞子嗤笑,拿捏着手帕要挟。

却也是言之凿凿,令路人将信将疑。

那手帕是上等料子,刺绣也是极精致,不似蓬门小户有的。

更不必说,京城的泼皮,居然是拿出了金珠子。

小玉却也是又慌又乱,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她是赠了这无赖丝帕和金珠,不过是让这泼皮撕了元月砂的衣衫。

想不到自己寻来,这泼皮却是翻脸不认人。

嗤的一声,却是小玉那薄薄衣服料子被生生撕了,露出了一条雪白的膀子。

小玉吓得尖叫连连,却又被这泼皮扭着不放。

那泼皮不依不饶,仍然是纠缠小玉。

电光火石间,小玉忽而想起了之前范蕊娘的那些话儿。

扒开元月砂的衣衫,让元月砂当众出丑。

当时小玉是觉得这条计策是极妙的,可是为什么呀,原本承受这些的应该是元月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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