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门上“《百姓日报》编辑部——主编办公室”的牌子,柳萱敲了敲门。
“请进——”
柳萱推门而入,“明秀,历老师说你这里缺画师,你看我行吗?”
柳萱听了莫北北的传话,满怀期待地来到了新建的印刷厂。
“柳萱姐,你还是第一个来找我的画师呢,快请坐,快请坐。”
刘明秀给柳萱倒了杯红茶,她现在挣着卖报纸的两成利,大小也是个富婆了,办公室里存些茶叶也显得有点子文人气质。
“那天去饮品铺子买茶的时候我就看到你画的广告图了,好得很,还想着明日去你家请你呢,没成想历老师帮了这个忙。”
刘明秀把茶杯放在柳萱身旁的茶桌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哪里用你去请,虽然历老师宣扬男女平等,可咱们这些女子想找个工作依旧不容易。我还得谢你能看得上我那些个画呢。”柳萱捋了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
“嗐,都是同学,咱们也不说客气话了。我晓得你的画好,也不搞什么试用期了,以后你的画稿就按照占报纸篇幅的比例分成如何?”
说着,刘明秀从抽屉里拿出了事先拟定好的合同——这都是季花的功劳。
季花当了一阵子太仓令以后觉得这不是自己未来想从事的方向,辞职研究法学去了。
对于季花研究法学的目的,大家隐隐有些猜测,但也不好明说。
如今蕲县需要用人的地方很多,工程兵总不能包揽所有杂活,因此需要雇佣普通百姓。历小沫便把季花推出来草拟劳务合同。
“这是指,我和提供文字稿的作者们一个待遇?”柳萱看了一遍合同,激动道。
自古以来,写文章和画画的人哪里是一种地位,她柳萱竟然能和他们领一样的薪水。
“自然,你们付出的劳动是具有同等价值的。对了,记得仔细看看叙述你的着作权那部分的格式条款,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再改。”
提醒签合同的人看格式条款,是历老师和季花一起要求的。
格式条款是合同一方在订立合同时没有与对方协商,为了避免重复使用而预先拟定的条款。
而提供格式条款的一方有义务提醒对方注意与对方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条款。
“没问题,这些我都同意。”
柳萱听刘明秀这样强调,又看了一次,主要是说自己以后就是出版社的员工了。当报纸发表后,虽然说作品的着作权依旧属于自己,但出版社在两年内享有优先使用权。
刘明秀又一次确定双方意见统一后,与柳萱签了合同,一式两份。
“柳萱姐,听说你下个月就要跟莫北北成亲了,恭喜啊!”工作完成了,刘明秀开始闲聊。
“是啊,我们俩也算是经历千难万险了,若不是历老师来蕲县,我爹娘怕是要把我捆了嫁出去。”
巳时的太阳斜斜地打在柳萱身上,她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
“只是……”
阳光慢慢移走,柳萱像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看着柳萱为难的样子,刘明秀出声,“还有什么阻碍吗?柳萱姐你跟我说,我帮不上的话咱们找历老师去!”
“唉。我爹娘极重礼法,礼是给士大夫彰显等级的,你说他们凑什么热闹。婚礼全程一定要按传统方式来办。”
柳萱一口气喝完一杯茶,刘明秀则顺手给她再添了一杯,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
“自从上了历老师的课,我才知道,那些婚礼上的礼数,就像跨火盆,说是有美好的寓意,实则是要暗示女人必须一辈子顺从夫家,只有这样才能幸福。”
“我虽不是什么偏激之人,可一旦觉察到其中的含义,再想装作以前什么都不懂,太难了。”
“我确实喜欢北北,若是不能与他成亲,我会难过得要死。然而一旦想到这些我即将经历的事情,千头万绪便如山般压在心头。”
“有时我也无比厌恶自己,我娘、我祖母、我外祖母,她们不都这样过来的吗,甚至可能没有跟喜欢的人结婚。我能与北北在一起已经是万幸,哪里敢要求更多?”
刘明秀轻轻地抱住柳萱。
“柳萱姐,你想要更多、想要更好,这不是错,这是人的本性。只是世俗不承认你有寻求幸福的欲望,但世俗也不会一成不变,你看现在,咱俩不已经是同事了吗?”
“历老师之前说,觉察就是自由,当我们意识到有些事情发生时,我们就已经有资格选择做与不做了。这不就是现在的你吗?你意识到了婚礼仪式的内涵,并且正在寻求摆脱它的方式。”
“你爹娘能容忍你到现在都没嫁出去,也证明他们很爱你,不然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捆着你嫁人了。何不再跟他们商量商量,双方都有些退让?”
刘明秀退后一步,握住了柳萱的肩膀,大声地说话,“柳萱姐,相信你自己,相信你的爹娘,相信莫北北,相信我们,相信人性的光!”
柳萱氤氲在双目中的泪水立即消失了。
“好!”
“让美人破涕为笑也是我刘明秀的一大本领!哈哈哈哈哈!”
“你这丫头。”刮刮刘明秀的鼻子,柳萱握紧了手。
是啊,能顶着爹娘的压力四年不嫁人,难道就不能改一些可有可无的风俗了吗?
送走柳萱,刘明秀坐回了椅子上,感慨着,若是祖母和爹娘在的话,也会像柳家叔婶关心柳萱姐那样关心自己吧。
嘿,你还别说,历老师依据胡人习惯改良的这桌椅是真舒服哈。
以前桌案那样矮,人们必须席地而坐,现在多好,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脚也不麻了,腿也不硌了。桌子又正好能支住手臂,办公写字时人也松快。
刘明秀左扣扣,右看看,旋即又萎靡了起来。
呵,刘明秀啊刘明秀,你总是这样,用周围的人和事来消解自己的悲伤。
还记得历老师给你的那本书说的吗?要正视自己的情绪。
现在没人了,哭一哭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