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一个蹲在走廊上，一个单膝跪在地板上。
即便我已经站了起来，黑袍男人还是顿了片刻才站起来，如保安所说那般，他真的长得极高，昨晚我还没有发现，此刻才意识到要想看清他的脸，只能仰视。
我就这样难得好奇地看了他很久很久，希望能够从他脸上追忆起过去的蛛丝马迹。
可想了半响，我是真的对他全无印象，只能皱皱眉，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你昨晚带给我的封印石板，我大概已经想到这个厉鬼之前被封印在哪儿了。只是，我还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杀人。”
我想他说话不方便，顾风和李维也可以追查到以前发生的命案，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问他：“你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他蹙眉，蹙得不动声色，要很仔细去观察他的表情反应，才能发现他蹙眉头的动作。
可我这样望着他，他的目光又慢慢抬了起来，停落在我脸上。
这已经是他第八次用这样探究又关注的眼神看我了，实在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问：“我们以前见过？”
他浑身一怔，眸子里暗光涌动。
我不知道他在试探什么，或许连他之前恭敬跪地的姿态也是一种试探。
想到这种可能，我便只能摸着腕间驱魔带说：“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坏事，但师……教我驱魔法术的人曾经告诉我，在这里，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找我寻仇，我只需要不断救人就可以洗清一生罪孽。如你现在所见，我不会别的法术，也没有杀人了，你不必在试探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和你有仇还是有怨。”
像他这样的人，不是正儿八经地驱魔人，一身邪术不知门路，却十分强大厉害。
即便前世真的认识，估计对我也没什么好感，毕竟师父也曾说过，我把身边的人都得罪光了，结局就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转了转眸光，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里话：“我或许有一天会死在厉鬼手上，你现在想杀我也行，就是不用试探，免得麻烦。但有件事，你听起来或许会很可笑。”
我抬头，再次望向眼前黑袍人，他正皱着锋眉、垂着眼眸，非常认真地听我说话。
既然他听得这么认真，我就是说了也无妨：“杀了我以后，尽你所能把这个厉鬼收复就行了，不要让它有机会继续害人。”
或许谁也不会相信，生命对我而言，如此的无关紧要。
其实，也不是不要紧，只是前半生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是我希望有一天救下足够多的人后，可以和师父谈一谈，放我去做别的事。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只有一天时间，我也想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坐在餐厅喝喝下午茶也不错。
可是，我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一次驱魔之后，便是下一次的驱魔行动，即便师父没有给我安排任务，以前被我救下的幸存者也会主动和我联系，介绍新的灵异事件给我处理。
我总是在想，我不能让他们失望，始终强撑着，根本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活着。
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我的命，拿去也无妨，毕竟我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即便今日失去，也断不会觉得可惜。
转动腕间驱魔带，我几乎已经开始设想，眼前的黑袍人若是立即动手杀了我，师父会不会有稍稍的担忧和难过……
然而，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站在我眼前的黑袍男人也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我……”
“嗯？”
“帮你。”他艰难地，一字一顿倾吐，“不是，威胁。”
说罢，他便迎着我微异的眸光施法，将一身黑袍散去，换上普通人的装扮。
而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依旧用沙哑难听的嗓音对我说：“修炼，战魂，戾气重，不坏。”
我皱眉，像拼图一样去拼接他吐出的每个字眼，猜测他的意思：“你是说，你身上的戾气和修炼有关，虽然很重，但你人不坏？”
“是。”他点头，望着我，慢慢笑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看上去太纠结，他的笑亦是很浅很淡，毫不张扬。
既然是来帮我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比我厉害，帮助我，并非坏事。
掏出钥匙开门，我背对着他，偏头：“那你为什么要驱魔，之前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他转眸，想了想说：“任务，找你。”
“你的任务，是寻找我？”
“不。”他摇头，表情艰难：“我，完成，任务……她，天星，同意，我，见你。”
“你完成了一项任务，然后，有人同意让你来见我？”
“嗯。”
我越发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见我？”
男人迟疑。
“我们以前真的认识？”进入姚舜家后，即便四周鬼气弥漫，我还是可以嗅到男人身上不断传来的深厚戾气。
就这样的人，会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盯着他，我想了许久许久：“该不会，我以前和你一样，戾气也很重吧？”
他沉默，隔了良久才缓缓点头，但皱起锋眉又像是一把磨得锋利的利刀，双眼始终望着地板不动。
直到我巡视一圈回来，男人依旧站在原地，无比犹豫地抬头，将眼神彻彻底底落在我脸上，发出嗓音：“你，聪明了。”
“……夸我吗？”
和表达能力不佳的男人交流，真的好难。
不过，看着他格外纠结的表情，我不知为何，竟有些开心。
俯身蹲在地板上，我一边伸手探查姚舜死后留在屋子里的死亡记忆，一边仰头微笑：“可能不是我变聪明了，而是近来运气不错。以前我总是一个人驱魔，找警察了解情况，也不会有人帮我。这次很好，有两位民警主动相助，还有你这位高人愿意参与。”
情况探查完毕，我便站起身来，再次观察：“姚舜几乎每晚都会回来，他是唯一一个多次见到厉鬼出现的人。”
依旧是暗沉的鬼影，彰显着每次姚舜偶然察觉有阴气出没时，各种古怪的表情。他似乎注意到了屋子里有情况发生，却至始至终没有联想到灵异事件和见鬼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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