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过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你最近都在干嘛?”
“也没有干嘛,离婚后就回老家住了些时候,前两天才又回到这,把店盘掉后就给你打电话,然后就在这喽!”
见气氛有所缓和,张风吟就又做起双猿强身功的姿势,只是没有默念口诀,继续和苏春容闲聊着。
“真打算离开这里?”
“嗯!你觉得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
苏春容有些忧伤地看着他,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在这里仅有的挂念就是你,本想再陪你一程的,可惜的是你好像并不乐意,也就彻底绝了我留下来的念头”
“我,你就不用管了,就先这么熬着吧,如果哪天真有奇迹,我会告诉你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张风吟也在心里默默地问着,会有奇迹的吗?会有吧...
“你这是在干吗呢?跟只猴子一样!还有,这种天气你怎么会热成这副满头大汗的样子?”
“这是个老神仙教的,说是对我的病我效,能增强身体的素质,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就先试试呗,反正也不花钱!”
“你啊你!从前可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啊,现在怎么就变了呢。”
“那有什么办法,形势所逼!对了,那个渣子就这么简单的放手?有点不可思议啊!”
“怎么可能,前些时候不还追到村里死缠烂打,最后被生气的叔公叫人打了出去”
“你爸不管啊?”张风吟感觉有点神奇,再怎么样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父亲。
“你是不知道?他除了打牌还管过什么?打牌打得老婆走了,女儿也不理他,你见他改没改?反正对于我这个捡来的,他压根就不认!”
提起自己的父亲,她就像在讨论个陌生人一样,没半点心情上的波动。
后来可能是想起那个渣男被打的画面,心情好一点的苏春容竟然有了丝笑容:
“不想提那畜生,想起就恼火,我倒想看看它们两狗男女能笑多久。我跟你讲,这次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慈祥的叔公老是在生气,祥子伯都被他的拐杖敲得额头长包”
一听这个,张风吟头就大,自己去收金银礼这遭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心里想着等到病情不再恶化后,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才好,毕竟都是一帮疼爱自己的人,可不敢疏远了情分。
想完就直接说到:
“应该和我的事多少有点关系,真的有点对不住他老人家!我走的那天,老两口哭得挺伤心的。”
“刚开始我也认为是,后来问了祥子伯,才知道不单单是你。你走后村里又发生件大事。哎,你这什么情况啊,汗流成这样!”
刚想往下讲发生什么事的苏春容,突然注意到张风吟满头的大汗,却仍然不愿意停下动作,就随手掏出纸巾帮他擦了擦,将湿掉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后,才继续接着往下讲:
“嫌弃你,一身汗臭味!张全根,根叔,你知道的吧?”
“知道,小时候老咬我胳膊,一咬都是一个圈,以前挺怕他的,总想着长大后一定要咬回来!”
“死了!”
“啊??怎么回事?不是才没多少岁吗?”
“被打死的!”
“不能吧?过失杀人吗?现在还有这种事?公安局抓到人没有?”
张风吟就有点奇怪了,现如今打架事件是真的没以前多了,就算有也都上着心呢,没敢像老一辈的打架那样凶狠。
更别说打死人了,分分钟上热点新闻,就像前段时间的某山某哥,不才因为打架,扬肠而去嘛,给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
苏春容摇了摇头:“没报案!”
“啊?”
“没法报,对外说是意外摔死,赶急赶忙就送万宝山庄上去了”
“啥情况哦?”
“被他两个儿子打死的,你说怎么办?让全根婶子怎么做?报警把两个儿子全抓紧去关个几十年?”
苏春容看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不过也能理解,那个不大的山村,人在村里的时候时候可能有各种矛盾,但出来久了,却又感觉每个人都很亲近。所以见到这种人伦惨剧还是很愤恨的。
张风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静静地听着苏春容讲述,对于这种操蛋的事,也就故事会才编得出来吧。
“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全根叔花了自己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给那两畜生起了房子娶了媳妇。他们倒好,不寻思着怎么给老两口养老送终,天天就想着法子挖全根叔的老本。”
虽说很气愤,但她还是认真地讲下去...
原来,给两个儿子娶完媳妇的张全根,过了几年后就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于是就打算把自己干一辈子的供销社,传给自己的儿子。
那这问题就来了,店呢,只有一家,儿子却有俩呢。给谁都不是个事儿,对不?
于是吵吵闹闹大半年,也没出个都满意的结果。后来呢,心力憔悴的张全根受不得这天天闹的委屈,桌子一拍,拿出了自己最后的积蓄。
三十万、年收入七八万的供销社
让那两个在家翘脚的儿子,自己选择去,当然咯,又是免不了一顿吵,都想要那三十万。最终在张大爷的威胁下,才勉勉强强地有了结果,老大拿店老二拿钱,老爷子一场空。
若故事只到这,那也就算了,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这种事虽说不多却也绝不在少数。
事情解决完毕后,张全根夫妻老两口,就待在自己原来的老房子里,安稳地过了一两年。
直到不久前,这种宁静的生活才被打破,那两个年夜饭都请不来的货色,却破天荒地自己上了门。
一番述说下,张全根才算明白过来,这是又上门要钱来了。可是,他哪还有钱啊,前前后后在他两兄弟身上花掉百多万。一个乡村里开杂货铺的老人,真当他是地主老财啊。
按这两货慷慨激昂的说法,就是他们打算让自己老爸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发展成为一家酒水批发公司。
现在,主配送的品牌已谈好,正常销售的品牌品项也落实到位,门店仓库运送车辆一干事物全他么已经准备好,就差钱了。
这不,就来这里落实钱来了,瞧瞧,这准备多充分!
于是乎,父子仨就开始你来我往了,当然喽,主要是两兄弟对阵张全根。
要说这两兄弟啊,屁本事没有,歪门邪道倒是门儿清,歪理儿说起来是一套又一套,跟他么网上的这些段子手是一样样的。
这不,没一会,两人就把老头说得闭起了嘴,没办法,说不过你们我不说还不行?自个儿就那三两万块钱伙食费,再说下去连饭都没得吃。
他倒是清楚自己没钱,可问题那俩货不知道呐,他们认为老头子是在搪塞,在找借口找理由,纯粹就是有钱不肯拿出来。
于是,慢慢地声音就大了起来...
张家老婶子,见父子又吵起来,抱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就溜达到村里的老人活动中心,看别人打牌去了。
谁曾想,这一去,就是天人永隔!
当她回家准备给老爷子做饭的时候,才发现三人仍然坐在客厅里,不同寻常的是,向来臭嘴不停地儿子,此刻竟然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而自己的老头子...
“嘭!”
当老太太视线落在丈夫身上的时候,老头那身凄惨的模样,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心神。嗡嗡响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死了!
自己的老伴儿死了!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缓缓地栽倒在门框边,昏死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样。
浑身破烂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寿衣,只有脸上的淤青还在诉说着,他所受到的苦难。
而那两个畜生则是被人捆起来扔在一旁。
心若死灰的老太太只说了一句:
“丧礼不办了,没脸办了,明日就直接出山吧,烧一烧一了百了,至于警,
就不报了...”
·
“其实,我认为婶子在昏过去的那一刻,已经死了”
当张风吟还在消化这一系列的消息时,安静好长一会儿的苏春容突然开口到:
“我不明白,那该是种怎样的绝望啊!称为人间惨剧也不为过吧?老年丧夫,而且还是亲儿子弑父!
虽然我们都很不幸,但哪怕你就要死了,你依然有着幸福的牵挂,依然知道有人还爱着你。
而我,苦了一辈子,破了两次家,但至少我的人生,还有前路可期!
她呢?早就已经死了吧?现在只是个没有灵魂的驱壳,却还要承受着无边的折磨
相对来说,我们算不错了,不是吗!至少不用活得像死去一般”
说罢,就把头轻轻地抵在张风吟的肩膀上,就像孩童时,那个爬树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