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李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看了看董时筠手里崭新的几本书,又望了一眼笑着冲他点头的孙俊程,摇了摇头。
“这,不,不用了董老师,我拿的这些够看很长时间的了。”
“你的都是新书,我没有道理先看的,谢谢你啊。”
被李乐这么一说,董时筠有些难堪地笑了笑,他倒不担心孙俊程会怪他把原本是准备给他的书,半道转手给了李乐。
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刚才看没跟他说几句话的李乐要走,他忽然就心头一热,糊里糊涂地这样做了。
“啊,没什么,没事儿的,书我是送给俊程的,你下次可以再来找他借。”
孙俊程一点都不会吝啬跟人分享书籍的,他和董时筠之所以能玩到一块儿,除了俩人年龄相仿,共同的爱好才是促成他们友情的重要原因。
整个河沟大队人家的书都搜罗出来,可能都没有他和董时筠的多,对孙俊程来说,符合这个条件的玩伴几乎也是没有了。
所以李乐要是有需要,他肯定不会在乎什么新书不新书的,相反,他巴不得李乐一有空就来找他玩。
“李乐,你拿去看吧。”
孙俊程从董时筠手里接过几本书,心里感到很高兴,今晚才见的第一面,他就发现了董时筠对李乐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多好啊,跟他一开始的反应是一样的,知己难遇,知音难求。
在河沟大队能多交到一个李乐这样的朋友,扩充了他们的文化小团体,任他们俩谁都是开心激动的吧。
“哈哈,真的谢谢你们,孙老师,董老师。”
“让我慢慢看吧,这一下拿得多了,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一本了。”
李乐不要,孙俊程就不硬着给他了,而且李乐要是书拿得多了,下次再来他家玩就要隔着更长的时间了。
想了想,孙俊程转身把书给放进了柜子里,李乐伸手调亮了煤油灯的火苗,对着一直盯着他看的董时筠微笑了一下,客气了两句。
“孙老师,董老师,那你们忙吧,我就先走了。”
“明天要起早,回去还得稍微收拾收拾。”
董时筠跟着孙俊程把李乐送到院子门口,想跟他说话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也只能笑着摆了摆手,等李乐走远了,拐了弯看不见灯光了,心里才慢慢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同时有一些些莫名的可惜。
“走吧,我们进去。”
孙俊程拍了拍站着不动的董时筠,上下扫了他一眼,吸了几下被冷风刺激得有些难受的鼻子,眨眨眼笑着问他。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李乐是不是跟大队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你刚刚也感觉到了对不对?”
“唉?你在县城里上班也挺长时间的了,是不是那城里人就是这样的啊?”
董时筠转过头,皱着眉毛看着孙俊程好一会儿,像在想些什么似的,半天笑了一声。
“不是的,我没见过。”
“他是头一个。”
俩人回了堂屋,董时筠也没了心思跟孙俊程聊什么了,就在屋子里来回地转悠。
孙俊程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把糖馃条拿出去给他就着吃,看董时筠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挺好玩的。
“你呀,一个月就回来几天,我跟你讲,我和李乐的朋友关系一定比你和他进展的快。”
“哈哈,他真的很特别,我那次在孙姨的裁缝店里见到他时都惊了一下。”
“对了,我把李乐给我写的对联拿给你看看,让你品鉴品鉴,你准备一下,不要被吓到了啊!”
董时筠看着孙俊程把卷好的一幅对联从屋里拿了出来,站起身擦了擦沾着糖粒的手,俩人配合着小心地把对联一点点拉开。
露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董时筠眼睛就睁大了,张着嘴十分吃惊地看着满脸笑意的孙俊程,咽了一口口水。
“这真的是他写的?!”
孙俊程点点头,往后挪着,把对联完全抻开。
“千真万确!是不是很出乎你意料?跟他人都对不上的那种,哈哈。”
“等你结婚,你也可以请他给你写喜联,你看这字,大气浑润,磅礴恣意,太厉害了。”
董时筠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贴近着红纸,迎着光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苍遒有力,笔锋劲韧的大字,喉头都变得有些发紧。
他感觉自己的前胸后背都要冒汗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他看着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样的水平?”
董时筠抬眼看向孙俊程,眼前红纸黑字的说服力让他生不出一丝怀疑的想法,感到得只是无穷无尽的好奇和强烈的探求欲望。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他是彻彻底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了,孙俊程跟他说的,他爸爸跟他说的,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李乐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聪明,所以有可能,他之前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吧。”
孙俊程大概猜想了一下,所以刚刚他才会问董时筠,是不是城里人会有像李乐这样的,但董时筠又说他没见过。
“也许他家不是县城的,是在市里或者省城里。”
“但我没问过,毕竟他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的,时筠,我们以后都不能在李乐面前提他家里的事。”
董时筠认真地想了想,某种程度来说,他在村里这批人中的眼界算开阔的了,见识也很多了,但任然有很多东西他想不通,也搞不清楚。
“好的,这个我是得注意。”
“俊程,你把对联收了,再跟我讲讲李乐的事吧,今晚我爸爸跟我说了一些,但我还想听听你跟他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他还有哪些事情你都想想,我今晚不回去住了,就睡你家,我们俩人也这么久没见了,一起好好聊聊天。”
李乐走了没多大一阵儿,刘叔就出屋站在院门口等着了。
天黑透了怕他害怕,等了一会儿,想去路上迎着李乐的,这边刚把门关上,还没上锁,李乐就提着煤油灯回来了。
“叔,你怎么在门口等我啊,多冷啊!”
刘叔看见李乐,心里就踏实了,呵呵笑着把门又给推开了。
“叔不冷,叔刚出来的,呵呵。”
“小乐,那写对联的借来了没啊?不行的话,我们明天少写一点,叔再去队长家找找看有没有。”
李乐进了院子,放下煤油灯,高高兴兴地把书给举了起来晃了晃。
“借到了,孙老师还把这本对联书送给我了呢。”
“叔,我想等卖到钱了,我们再买本新的还给他,孙老师是一个很好的人,我都借他很多书看了。”
抛开和吴红霞的过节,刘叔对孙俊程的印象是还不错的。
知道这孩子是个老师,有文化有礼貌,比他家大人强,只要在村里遇到都会叫他一句,李乐跟他走的近,刘叔也不会担心。
“行,好,我们不白要,到时候感谢他。”
李乐把对联书放进了布包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没有遗漏下什么了,就拿着盆去厨屋里兑热水洗漱。
刘叔也把明天要带着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又找了个木板压在牛下水的瓦盆上,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到堂屋跟李乐说让他早点休息。
李乐坐在小板凳上泡着脚,听话地应了一声,在刘叔要去西屋的时候,迟疑地叫住了他。
“叔。”
刘叔停住脚回头看他。
“小乐怎么了?”
李乐仰着脸笑眯眯的,想着从刘叔口中获取一些关于董时筠的相关信息,最好能早点知道这个人的品行,以备于不时之需。
“我今晚在孙老师家见到董队长的儿子了,叫董时筠。”
“叔,你对他熟不熟悉啊?他是不是也在哪个小学里教书?我感觉平时都没看过他。”
刘叔吸了一口气,挠了挠自己的下巴想着,在他印象里,董时筠确实不常在家,好像一直都在外面读书。
后来在丰园大队的小学里带过一个学期的课,然后就拖关系去了县城的水利局里工作,平时他也基本看不见董时筠。
而且董康富一家很少在别人面前谈论董时筠,他不说,别人也没什么理由去问。
偶尔有几个妇女会问董康富儿媳妇找没找好,想给他家介绍一个,但董康富都是笑笑着给推辞了。
说是董时筠还年轻,又刚干工作不久,成家之事他们不急,给董时筠历练历练再说。
刘叔想了想,要是谈跟董时筠熟悉的话,他还真不熟悉,换句话说,董康富也不需要他对董时筠的关心。
在大队里,谁都知道董康富最骄傲的就是他儿子了,一般的姑娘他家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给人的感觉就是董时筠样样都好,在大队里的一众年轻人里,能比得过的也几乎没有,除了让人十分地羡慕,平时闲聊起来也对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李乐听着刘叔对董时筠简短地描述了几句,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但也不想刨根问底下去了。
在刘叔摇着头说他也不怎么了解的时候,就无所谓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刘叔去西屋睡觉了,李乐倒了水回了堂屋,习惯性地把门给拴上了,躺到床上时感觉被窝里冰凉凉的,冷的不太舒服。
没办法了,今晚只能靠他自己焐着了,在吹熄油灯的一瞬间,李乐瞅了一眼堂屋门。
然后爬下床轻轻地把门栓给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