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孙俊程回答，李乐慌忙地挺身从哑哥的肩膀上跳了下来，脚一着地就赶紧转过了脸，连被扯皱了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拉一拉。
哑哥扶了一下没站稳的李乐，一打眼看到了他露出的半块白肚皮，想都没想地伸出手给捂住了，斜过眼还不是很高兴地盯着孙俊程。
李乐低头看了看，立刻把哑哥的手给拉开了，捋顺了褂子用一脸说不上来的表情瞄了他一眼。
才看向面前微笑着的，感觉有点糊涂了似的孙俊程，大概地扫了他一遍。
“李乐，你还记得我吗？”
孙俊程把夹着的书给抱到了怀里，胸膛挺了些，站姿更显得体和大方，看上去一副温文尔雅，学问深湛的样子。
李乐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心里想着干什么呀，为什么要单独问他啊。
孙俊程和煦的笑容像是定做在他脸上似的，等了一会儿，见李乐不打算理他，难堪地轻笑了几声。
看了看一旁莫名其妙对他满脸敌意的哑哥，又把目光回到了李乐的身上，声音很温和地提示着他。
“那天，在孙姨，孙裁缝家，我们有见过的。”
“孙俊程，呵呵，还有印象吗？”
“我们都是三组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我跟刘明辉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他爸和我妈都在大队里编竹篮。”
李乐确实记得他这个人，但刚刚一时间还真没想得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毕竟那天在裁缝家里就随便应付了他，也根本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李乐仰着脸望了一眼没有什么明显反应的哑哥，觉得这个孙俊程应该是个正常人，放心了不少，不然他肯定会有所表示的。
“你好。”
李乐点头回应了他一句，瞅了瞅孙俊程怀里的几本书，想了想又抬眼看他。
“你是在这儿的学校里教书吗？”
孙俊程一看李乐好像对他的工作很感兴趣似的，还主动跟他问了话，斜过身指了一下不知道什么地方，对李乐高兴地笑着。
“我不在这边教书，是在丰园大队的小学里，今天是过来这边监考的。”
“然后巧了，就碰见你们俩了。”
李乐看都没看他指的方向，冲着孙俊程礼貌地笑了一下，想着他们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啊，这一指谁能知道丰园大队在哪里。
“哦，那就该称呼您为孙老师了。”
“孙老师，幸会幸会！”
李乐其实很想问一问孙俊程，关于他是如何去学校工作的事儿的，但眼下俩人又一点都不熟悉，实在不好开口。
不过跟有文化的人交流起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在跟哑哥确认过孙俊程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大问题后，李乐也就不防着他了，直接跟他聊了起来。
“孙老师，您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书啊？”
孙俊程没想到李乐说话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客气礼貌，有些惊讶地愣了一愣，跟没适应过来一样，瞬间很感兴趣地睁大了眼睛端详他。
哑哥在一旁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挺直着胸膛抱着胳膊。
“哈哈，李乐，你不用喊我孙老师的，也不要用‘您’了，我受不起的。”
“我跟刘明辉年纪差不多大，你喊我名字就行了。”
孙俊程笑了出来，带着一种饱读诗书，文化人特有的谦逊态度，对着李乐摆了摆手，然后又将怀里的书给他展示了一下。
“这本是红楼梦，这本是水浒传，剩下的一些是我上课用的课本。”
李乐瞧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从红楼梦和水浒传的中间，把孙俊程没说的那本书给抽出来了一些。
“孙老师，这本聊斋志异您看完了吗？”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呀。”
孙俊程嘴角的笑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低着头用手掩着嘴轻咳了两声，给李乐把书递了过去。
整个人一时间都有点不自在了，尴尬地笑了笑，但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乐，你识字啊？！”
李乐翻着手里未删减版的聊斋志异，凭着高中扎实的文言文基础，大致都能看个明白，除了个别的生僻字，阅读起来基本没有障碍。
“嗯，之前读过几年书的，就认识一些，不多。”
孙俊程看了看李乐手里的那本聊斋志异，又看了看一脸平静，对他画线做了批注的那些内容没有一点反应的李乐，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很紧张。
踌躇不决，思考再三，等李乐终于抬头看向他时，孙俊程连忙拿起另外两本书笑着跟他说着。
“李乐，我，我推荐你看水浒传和红楼梦，这，这两本书要好看多了，内容很精彩的。”
“我这都快看第三遍了，也不急着再看了，你，你拿回去先看这两本吧。”
李乐伸手把另外两本书给接了过来，心里十分的高兴，本来就是想借这两本的，但害怕孙俊程是在研究里面什么学问的，毕竟过来监考都带着，也就没好意思提。
可看他一直没说夹在中间的聊斋志异，李乐就以为孙俊程是当个普通的故事书平常消遣，带着读读的，想着借这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人家孙老师就是在研究这本书里面的大学问呢，李乐一翻开瞬间就后悔了，看着满页圈圈画画批注见解，全都是些惹眼的文字。
想立马还给他吧，又不行，那样就等于直接扒下了孙俊程的底裤，也会让孙俊程知道他也不简单，能看懂那些内容。
所以李乐就装作没怎么看明白一样，不停地翻来翻去的。
“谢谢孙老师！今天能再次碰见您真是太好了！”
“这些书我一定会好好读的，等我看完了就让哥哥带着我去您家还给您，好不好？”
孙俊程都把手朝着李乐伸过去了，话还没说出口，李乐一转身就把三本书叠在一起给了哑哥拿着，回过脸笑眯眯的样子让他都没法再要了。
“不，不用谢，李乐，你太客气了，呵呵......”
“没事的，你尽管看，我不急着要，你什么时候看完就什么时候给我。”
“要是不够看，我家里还有呢，呵呵。”
李乐忽然觉得有很多书要读的时候感觉也不是太差嘛，至少在这个地方来说，空闲时间除了干活和睡觉，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得做。
适当的还是要有一些精神食粮的摄取的，如果他是个脑袋空空的人倒也不用在意，可他眼下就想走用知识技能赚钱的路子，得时刻记在心上念叨着。
“孙老师，您真是一个优秀慷慨的知识青年呢！能认识您是我的幸运！”
“不管您在哪个学校教书，我觉得啊，那都是学校和孩子们一个不可多得的福气呢！”
“但我也不能白看您的书，这样吧，我们回去你经过我家等一等，我给您装一点我炒的栝楼籽嗑嗑吧。”
李乐说着就拽了一下旁边被忽略的，拉着脸有点不开心了的哑哥往家走。
孙俊程被李乐夸得直不好意思地摸脖子，儒雅温和的笑也变成了不用掩饰的爽朗笑声，伸出手拦了一下要走的李乐，立马又礼貌地缩了回去。
“李乐，你把我说的太好了，呵呵，我都不敢当了。”
“书你随便看，我能和你这样有相同爱好的人认识，也是我宝贵的收获啊。”
“等有时间的，你上我们家挑去，我满满一柜子的书呢。”
李乐高兴地看了看孙俊程，对比他，李乐觉得自己收获才是最大的，起码他今天认识了一个村里的图书馆。
“嗯，好的好的，孙老师。”
“那我们抓紧回家吧，不要耽误到你下午的监考了。”
孙俊程摇了摇头，又是斜着身子指了一下不知道什么的方向，对着李乐客气了好久，等走的时候才跟哑哥点了一下头。
“我去朋友那里了，中午不回去。”
“李乐，哑哥，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我就先走了。”
等孙俊程走了，李乐才满心舒服地呼了一口气，把挥着的胳膊也给放了下来，一转脸就看到哑哥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小......乐......卜......理......我......”（小乐不理我）
“......理......小......缠......豆......”（理小蚕豆）
李乐还笑着，一下子没听清楚哑哥说的什么。
“小糖豆？哥哥哪里有小糖豆啊？”
“我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