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进深深的山谷,并没有收敛住摄人心魄的强烈光芒,仍然在地平线的一端散发着灼人肌肤的热浪。
陈大鹏的快乐,哑哥终于体会到了。
从窗户透出一点微微的弱光进来时,哑哥才从亦梦亦幻的感受中平复了下来,偏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扫了扫已经睡着的,清瘦白净的李乐,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太不真实了。
很想伸手把趴在身旁,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李乐抱进怀里的,但又怕把他给吵醒了。
想了想,哑哥这一夜也就没再睡,心里一直在喜悦和担忧中来回转换着,一会儿开心地咧嘴笑了,一会儿又愁绪满面,惶惶不安。
天大亮的时候,哑哥就直接朝着李乐侧躺着,微微地扯着嘴角,乌黑的眼睛里光彩熠动,像是同时融进了阳光,月光和漫天的星光似的。
眨都不舍得眨一下,饱含深情定定地盯着李乐。
李乐一睡醒,就看到枕着粗实的胳膊意味不明的对着他笑的哑哥,脑子有点迷糊地伸手揉了揉干涩难受的眼睛,拉着眼皮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咂吧咂吧嘴咽了一口口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问道。
“你干什么?”
哑哥动了动头,欣喜地笑了,整个人往李乐面前顾涌了一些,眨巴着黑润润的眼睛极力地示意着,想把他给抱进怀里再睡一会儿。
离得近了,李乐才看清了哑哥眼底已经有了两块明显的乌青,不自觉地想了想,是不是昨晚对他太苛刻了。
可这也不能怪他啊,他也是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当时那氛围还是很让他害怕的。
擦洗完后,李乐基本是被哑哥给蛮力强硬的直接拽上床的,那力道大的李乐差点都以为哑哥是要和他拼命了,猛的连腿上的伤都不管了。
自从上次在牛棚发现哑哥和吴卫国竟然有那方面知识的学习,他已经不太能正视或者说放心地由着哑哥胡来一通了。
如果哑哥真的从哪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急着要在他身上试试,李乐觉得最起码他现在是不太能同意的。
那一步他还没有想过呢,应该也还没到那个需要那样的地步吧,所以哑哥要是真想的话,他就直接严词提出拒绝了。
不过正好哑哥是一点都不会的,哼哧哼哧压着他半天,急得都出汗了也没做出来什么,李乐也就放下心了。
从被动变为主动后,李乐想着可以拉长时间去把控着俩人以后相处的节奏,再慢慢的边教边示范,引导着哑哥往一条正确的路上去。
“我要起床了,你自己再睡睡吧。”
李乐推开了朝他伸过来的长胳膊,爬起身没管哑哥看着他那期待迫切的眼神,摸着衣服匆匆地套上就爬下了床。
哑哥的头跟着李乐转动着,脸色一下子不开心了起来,噘着嘴拧着眉毛,不想给李乐走但又不敢说,急得在床上扭来扭去,把铺被都给揉皱了。
“......小......乐......北......肘......”(小乐别走)
“......嗯......哥......哥......嘴......蹬......”(哥哥腿疼)
李乐穿好鞋回头看着好好的,突然就咬着牙疼了的哑哥,一下子没怎么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耷拉着眼皮奇怪地打量了哑哥半天,又好笑又好气地抱着胳膊,扬着脸看着他哼了一声。
“嘴......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嗯,哥哥?”
哑哥停住了卖力的表演,歪着头看着李乐若有所思。
一时间脸红烫地到了脖子根。
看到哑哥这副羞涩难堪的样子后,李乐挑眉一笑,双手撑着床上前倾着贴近哑哥的脸,目光有意地在他脸上缓慢地扫视着。
“哥哥,你自己那个是什么水平......”
“你难道不知道吗?”
哑哥嘴角抖动了两下,忽然很怕这样他搞不懂要干什么的李乐,舔了舔嘴唇干笑了一下,自觉地往床里边挪了挪,扯过被子盖上了。
李乐站直了身体对着哑哥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明亮的窗户,回过脸说道。
“哥哥,你好好躺在床上不要乱动啊,困了的话就睡,我现在要去一趟大队部。”
“你不要担心,我拿了药就回来,很快的。”
哑哥躺在床上乖乖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乐开门,抬起头有些不舍地跟着望了过去。
李乐在临出去前又回头看了一下眼巴巴的哑哥,温柔地笑了笑,一脸正经地对着他做了一个清晰无声的口型。
顿时就给哑哥不好意思地把头蒙到被子里去了。
后半夜起风了,凌晨风力逐渐增大,把屋顶上的干草吹的哗哗乱响,李乐一放门就感觉到迎面扑来的阵阵寒意,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
上次去找裁缝做衣服时,说是半个月就可以去拿了,李乐数了数还差几天,可是根据现在这个天气和月份来判断,这段时间内应该会有一次大幅度的降温。
李乐想了想,拢紧了身上愈显单薄的褂子,回堂屋拿了一些钱和票,在土墙下面放了两个摞起来的板凳,踩在上面翻了出去。
经过昨晚逃跑被周高逸抓到的那段路上,李乐有意地停下找了找,终于在里面的草垛旁看到了被他小弟扔掉了的那把镰刀。
到了大队部的卫生室那里,李乐拿了一些专管止痛和消炎的药片,保险起见又开了几粒退烧药,跟村里的卫生员闲聊了几句才离开了。
那个卫生员听他说是跌打损伤,就让李乐去杂树林那边削一些叫‘舒筋树’名字的树枝,回去熬水热敷在他哥哥的关节处,可以起到活血化瘀,祛风止痛的作用。
虽然仔细地问清楚了舒筋树长什么样子,但可根据卫生员的描述,李乐的脑子里还是没有个可以匹配的形象,又怕去杂树林里找不到来回耽误时间。
想了想,李乐跑回大队卫生室又把药片照着多开了一份,拐去了牛棚里找吴卫国帮忙。
昨天晚上几人分开得急,李乐那阵儿也没有顾得上查看吴卫国的伤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哪里伤的比较重,需不需要照顾什么的。
到了牛棚里,吴卫国正在往外叉草铡草料,看见李乐还惊讶了一下,赶忙往他身后警惕地瞧了瞧,放下铁叉就把李乐给拉到了牛棚里。
“小乐,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哥呢?”
李乐也不想让吴卫国担心,仔细地询问了他的受伤程度,逼着嬉皮笑脸,嘴上硬说没事儿跟他拉扯的吴卫国脱了上衣,挽起裤腿,给他检查了一遍。
还好,虽然伤的不是很重,但也没有吴卫国自己说的那么轻松不值一提,他的腰间和后背上也有多处瘀伤。
把开的药片给他并叮嘱该怎么吃后,李乐看着马上从笑脸变的快要哭了的,又开心又难过的吴卫国,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十分地心疼他。
没有亲人的孩子就像一根伫立风中,飘摇不定的野草,没有依靠只能自己努力抓紧着可以立足容身的狭小地面,在那微小一处拼命扎根,与命运的狂风暴雨极力顽抗。
安慰好了吴卫国,等他情绪平复,重新笑容满面了,李乐才问他舒筋树的事儿,犯愁不认识,怕找不到。
听李乐这么一说,吴卫国突然啧了一下嘴巴,有些没想到地拍着自己的额头,立马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几根干巴巴的树枝回来了。
“小乐你看,这个就是舒筋树,我以前赶牛下地伤着脚踝了,砍了一些没用完。”
“但听人家说这东西干了就不怎么管用了,你拿去照着找,大概的位置就在昨天那儿,再往里走走就有。”
拿了树枝后,李乐跟吴卫国又强调了几句让他按时吃药,就赶忙裹着衣服,顶着大风往杂树林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