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一瞬只感觉心里暖意涌动,忍不住地摸了摸李乐的头,想着将来一定给他找个好人家,也不让他远走,就跟哑哥俩人都放在身边,好好地护着他。
收拾了桌凳碗筷,李乐把那条没舍得吃的大黄鳝给拎到了厨屋,还鲜活鲜活的,准备明天亲自做成鳝鱼丝给刘叔吃。
等洗漱完已经很晚了,但一天中最为难的问题又摆在了眼前。
哑哥今晚睡哪屋。
李乐进了里屋也没管哑哥,现在心里很乱,思绪很繁杂,周高逸就三个字就像是带着棱的锐利石块一样,在他平静稳定的心里冷不丁地戳了无数个口子。
一时间脑子里都激烈地碰撞了起来,仿佛他即将拨开的人生通道,又被人一脚给踩实了。
他现在都分不清对周高逸是该讨厌,还是该期待了,原来曾让他无比心疼的哑哥,所受的伤痛和侮辱都是那个他认为纯真无比的人造成的。
而他还一度有攀附周高逸,脱离所处险境的急切想法,岂不知是差点要从安全屋里给跳进了满是玻璃渣子的乱坑里。
周高逸,那么一个坡上随光影摇动,给他糖吃的乡村白衣青年,竟然是河沟大队的二流头子,李乐单单这么一想,就止不住的后背发凉。
对周高逸的几次见面也觉得是他深谋的意有所图,莫不是接近他是为了再次欺负哑哥,李乐觉得头都疼了。
说好的纯真善良的农村青年呢,到头来全是他自己的臆想了,身边一个个的不是狼就是虎,而且都还是披着羊皮出现在他面前的。
哑哥见李乐进了里屋半天没出来,心里很想进去,但理智地想了想,今晚他应该懂事一些,不能再步步朝前逼得李乐无处可退了。
早上那事儿李乐也没跟他计较,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心里都很舒服,尤其是捞完小龙呀回来,李乐对着他态度好了特别多,笑了很多次。
尤其刚刚还对他爸说,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哑哥从现在开始心里就很期待他爸去上河工了。
也期待早点能跟李乐单独地待在一起,他也要照顾好李乐,还要带着他出去到没人的地方玩玩,反正只要李乐愿意,让他干什么都行。
哑哥在院子里没停脚地转着圈儿,刘叔从厨屋里出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低着头在想事情的哑哥,又看了一眼亮着灯的里屋。
擦干了手,放下袖子就走到了哑哥面前,直接了当的打消了他可能会有的妄想。
“今晚你就跟我睡西屋吧。”
哑哥抬起头上下瞄了一眼面色正经的他爸,咧着嘴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接着走到了堂屋的门边,也没有进去,伸出手敲了几下木门,朝着里面喊着李乐。
“......小......乐......”
“......我......肘......了......”(我走了)
李乐唉声叹气地躺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的,在想哑哥和周高逸的时候,心里就特别害怕他今晚再闹得他无力应对。
突然听到哑哥这么喊了一句,李乐愣了一下,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从他说话的语调中甚至没听出一丝的憋屈和不开心。
李乐从床上坐了起来,往门口瞥了一眼,就看见哑哥露出的一块衣角,想了想,下床走了出去。
这月亮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哑哥退到了院子里,把手背在身后,轻轻地颠着脚笑眯眯地看着李乐,好像在等李乐夸他似的,乌黑的眼睛里光彩熠动,映过天上的星星了。
“哥哥,这么晚了你还是在家里住吧。”
“叔也要出门好长一段时间呢,你们爷俩不说点悄悄话吗?”
李乐从堂屋出来时专门望了一眼天,没有月亮。
有诈!
哑哥小心眼子也不少,李乐现在算是发现了,也不知道以前上过几回他的套,事出反常,以柔克刚,他也不说让他走,也不说让他睡里屋。
哑哥的眼睛里亮了一下,又立即平静了下来,晃着身子咧着嘴笑着,看着李乐好长一段时间,才点了点头。
“......嗯......”
李乐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就不再看他了,跟站在院子里晾着衣服的刘叔说了一句。
“叔,我睡了。”
“明天给你做长鱼(黄鳝)吃。”
一夜睡得还算安稳,堂屋门还是被李乐栓上的,最起码在刘叔离家之后的不少天里,睡觉都得栓门。
李乐也盘算着,刘叔走了以后,白天他还得继续找东西吃,哑哥能来帮忙最好,晚上就让他睡西屋,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一开始董康富说让刘叔去出河工,李乐心里还惊慌了一下,但转瞬也就不再愁了,他盘算着最近这几天就跟哑哥讲一下男生相关卫生知识,把他教会,让他自己玩去吧。
据他的观察,哑哥除了有狂热的冲动,好像根本不知道如何自己排解,就只靠着每月自溢,这当然也是个好事儿,不过为了他自己的安危,也只能消耗一下哑哥强壮精健的身体了。
刘叔一大早就去跟董康富报备了,然后又去镇上扯了不少的布料和棉花,买了油和糖还有一些白面。
哑哥一早也去了牛棚,帮着吴卫国做些闲散的事情后,挤了牛奶就回来了。
村里的裁缝都是量体裁衣,刘叔让李乐和哑哥跟着去,尺寸记下来之后爷仨又去河边挖山药,去地里水沟中捞龙虾。
忙忙碌碌的两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刘叔把能想到的事儿基本上都给安排好了,告诉李乐什么吃完就拿着钱去买,不要为了省着把身体给饿坏了。
隔天早上,天还是黑的,李乐就起来给刘叔做早饭了,这几天哑哥也都睡在西屋,表现得很乖,没跟他提过要睡里屋的要求。
他磨了山药和牛奶煮了一锅,前一天弄给刘叔和哑哥吃的时候,他们还不太适应,但两碗下肚后,也喜欢上了醇厚香甜的山药糊。
李乐还做了一次虾球疙瘩汤,就是把小龙虾的肉给剁成泥,开水中给汆成丸子,吃的刘叔直念叨都不想走了,怕一个月吃不到这样有滋味的饭就馋死了。
除此之外也晒了不少的虾肉干,李乐准备着过年的时候吃,这两天把地里的小水沟也快算是捞了个遍了,吃的很过瘾,等刘叔一走,他和哑哥俩人随吃再随去捞就行。
昨晚给刘叔收拾东西的时候,李乐把周高逸给他的,没舍得吃的酥糖塞了大半在他的包里,也没让哑哥和刘叔看见,毕竟要是问起来了一时间还真没法说。
等吃过了早饭,爷仨锁了门就往大队部走过去,天已经蒙蒙亮了,地上有露水很潮湿的,把落叶都给粘在了鞋底,感觉清冷冷的。
李乐拢着宽松的褂子,嘴里呵的气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去量三围做衣服的时候,刘叔本想着给他做个合身的三套单衣,两套棉衣的。
但李乐都拒绝了,执意都要按哑哥的身形去做衣服,这样他俩还能通穿,也都有新衣服,而且套数也多了。
就是有一点,李乐还有些为难地问刘叔,能不能单独给他做两个底裤,因为不穿这个实在是不方便。
没想到哑哥在旁边一下子就急了,抓耳挠腮的一会儿看看李乐,一会儿看看他爸的,在裁缝家里走来走去,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刘叔以为他也要底裤,也就给他做了两个,在李乐的建议下,还创新的在前面加了一层内衬。
到了大队部,出河工的人也快到齐了,家家户户都来欢送着,叮嘱着,董康富也来了,简单地开了个会儿讲了几句,队伍就坐着驴车出发了。
临走前,刘叔握着李乐跟哑哥的手一再强调要好好相处,互相照顾,不能置气,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去找人帮忙。
等到车子吱呀吱呀地走的看不见影子了,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李乐才收回远眺的目光,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心情舒适。
仰着脸看了看站在身后,目光一直定定地盯着他,乌黑的眼睛里这会儿已经有了一些异样光彩的哑哥,瞬间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小......乐......回......家......”
哑哥温润地笑了笑,眨着乌密的眼睫,舔了一下嘴唇,鼻尖被冷风吹的有些微微的红,在朝阳升起的刹那,深深地俯视着李乐。
整张脸逆着柔黄的光线,好看极了。
“......会......觉......”(睡觉)
李乐扯了一下冰凉的嘴角,小心地转过了脸,心里后悔地想着。
救命!叔,带上我!我也去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