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都快过中午了,李乐赶紧熬了些菜,贴了玉米饼子,让哑哥和刘叔快点去吃,不要等他。
爷俩也不跟他客气了,坐下来连汤带水地吃完就急忙地下地去了。
李乐在锅边被热气蒸得脸又热又潮的,觉得长头发被汗湿粘在脖子和额头上很不舒服,忍不住的就要用手抹上一把。
等烫完了最后一桶,端着蚬肉出了厨屋,他才感觉到全身一阵儿透心的凉快。
早上要不是去河边找他爷俩,他都怀疑哑哥和刘叔能把整条小河里的蚬子给摸回来。
那几座堆在院里的蚬子都快有他高了,尤其是加工起来,可真是累死人了,李乐一个上午趴在锅边几乎就没停下过手。
现在胳膊和脖子也酸痛无比,他坐在小板凳上歇着,端着一碗热水慢慢地吹着喝完了,又顺了好几口气。
觉得嘴里不干了才咬上一口饼子,就着碗里仅剩不多的蒲菜蚬肉。
蒲菜就是前面河边长的那香蒲的嫩根,李乐特意让哑哥给拔了几捆。
这东西清脆爽口,炒炖烧汤都行。
口感跟竹笋也差不多,李乐把它和蚬肉熬成一大锅的汤菜,又放几个辣椒后,吃着特别的有味儿。
尤其在这里,这样一个缺衣少粮的年代,多少算个能吃进肚子里的菜。
不然刘叔家菜园子里那点萝卜白菜没等入冬就被吃完了。
所以对李乐来说,现在只要是发现能吃的东西了,他都得弄些回来,况且有葱姜蒜辣椒油盐调味,也不会太难吃,再怎么也比顿顿干吃白薯稀饭强。
李乐吃完饭拾掇了一下,拌了麸皮,砸了些蚬子壳喂了鸡,就拿着镰刀和篮子出门了。
上午看到地里好像是有些嫩荠菜,但不多,他准备找找割点回来。
做成荠菜咸稀饭或者荠菜窝头什么的,焯熟了凉拌也行。
一路上边找边挑,泥地也难走地很,转来转去小半天到了河边也没能割到多少,要么稀稀拉拉的,要么长得特别小棵,倒是来回地蹲下爬起把腰都给弄酸了。
李乐站起身揉腰的空隙,听见了河对岸那边的杂树林里叽叽喳喳的,一下子铺天地飞出了好多小鸟,盘旋了一阵儿又齐刷刷地落了下去。
他有点好奇地想去看看,说不定在树林里能捡到几个鸟蛋什么的。
那杂树林看着也没人常去,如果地上有荠菜,没准比这边长得能多些大些。
李乐还是沿着河边继续割着,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秉持着不放过任何一棵不显眼的大荠菜的原则,一路挑挑拣拣的,走下去很远才到了桥边。
他听刘叔说过一回,顺着过桥的这条路往前走的话,就能到哑哥的牛棚了。
但他没去过,他也不敢离家太远地瞎走,就站着往远处望了一眼,然后拐到河对岸去了。
走了几步确实发现地上的荠菜多了起来,也大一些,李乐挺高兴的,蹲下来就拿着镰刀慢慢地往前割着,一直到杂树林快边上,篮子里就割了不少了。
这片杂树林挺大的,长得又乱七八糟的,能听见里面很多的鸟叫声。
李乐放下篮子直起腰锤了锤,往后仰着头放松颈椎,在林子边上来回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拿着镰刀就钻了进去。
里面就更不好走了,越往里树越密,枝枝叉叉,错综复杂的,李乐边扒拉边挤着,没几步就蒙了一头的蜘蛛网子。
他上下左右不停地到处瞅着,一下子发现了好几个鸟窝,但过去看看都是空的。
再往里走,看到杂树上垂吊着很多个橙红色,圆圆的小瓜。
李乐的眼睛都亮了,有些兴奋,虽然没有鸟蛋,但这里有没人发现的瓜蛋子。
他认识这个东西叫栝(guā)楼,另一个叫法是瓜蒌,葫芦科植物,里面的种子可以吃,炒出来跟瓜子似的。
这里太多了,李乐拿镰刀割下了一个,劈开看看里面还流汁呢,有很多褐色的种子,没错了,就是栝楼了。
李乐把篮子里的荠菜拨到一边,尽量往里装了十几个大的,再多他这小身板子也拎不动了。
主要是炒给哑哥和刘叔吃过的话,不用他说,他爷俩就自己来摘了,就跟今早去摸河蚬一样。
本来还想问问哑哥昨晚什么时候上床的呢,他就记得自己脱光了衣服等着,一直等到困的都睡着了。
早上再醒来时,他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摆在床头。
结果一出堂屋门就看到院子里堆成山似的蚬子,一个上午就什么都没顾上,一直忙着烫蚬肉烫蚬肉,也没来得及单独跟哑哥说上两句。
李乐再挎起竹篮果然就费了不少力气,这东西看着小重量却不轻,没走了几步胳膊就被坠得有些疼,李乐想了想,就把竹篮先放下了,决定往里面转转再回来拿。
这杂树林里栝楼挺多的,跟小灯笼似的挂在四周,李乐觉得他应该饿不死了,这里有好些能吃的东西都没人要呢。
走到杂树林靠近河岸的那块地方,李乐又发现了一大片缚着树枝长的黑紫色藤子,叶子也掉的差不多了,但一眼就看见上面坠着许多土褐色的小疙瘩豆。
李乐用镰刀割开几根碍事的树叉,挤近着揪下一个,用指甲掐开闻了闻,确定是他喜欢吃的山药。
他简直高兴得不行了,这一趟真没白来,这比找到栝楼还让他开心。
不过他除了揪点藤子上的山药豆子,对土里正儿八经的山药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东西往下长得特别深,得有力气的人来挖才行。
反正他是挖不动,但他可以用山药做饭。
山药富含淀粉,吃了抗饿,而且药用价值特别适合现在的他自己,做法也多,怎么都好吃。
李乐揪了很多大的装在插兜,又捧一把在手里,从枝杈里伸出半截身子,大概记了一下山药藤所处河对岸的位置,等着下次让哑哥和刘叔来挖它。
记住位置后李乐也不准备继续探寻了,割的荠菜和栝楼还得回去打理呢。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过去不少了。
李乐掉过头往回钻,别说乍一眼看过去还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扒拉过来的,一时间心里还有点紧张了。
杂树林里的鸟叫声十分嘈杂,偶尔还会有一阵骚乱,一群栖息在深处叫不上名的鸟雀,乌泱泱地飞起一片又落下。
李乐低着头弯着腰往回一点一点地钻着,又被脏兮兮的蜘蛛网蒙了一脸,不耐烦地往下蹭着时,忽然感觉从头上掉下来一个东西似的。
李乐左右看了看,差点把魂儿都吓飞了。
有个跟他小手指般大小的蜘蛛吊在他的眼前,红黄绿相间,几根细长的黑腿张开着,马上要爬到他的脸上了。
李乐直接大叫了起来,手里的山药豆也一把全泼了,闭着眼睛也不管弄没弄掉,使劲地往下拍着头发。
杂树林里的鸟雀又是呼的一声腾空而起。
就在这嘈杂的声音中,从杂树林某处突然响起一道深沉有力还带着些惊恐的浑厚声音。
“谁!”
“谁在那儿?!”
李乐猛地又被吓了一跳,赶忙捂着嘴蹲了下去。
后腰一下蹭到了被他用镰刀削过的树枝,瞬间疼得他全身一颤,但也一动都不敢动。
什么情况?这杂树林里怎么还有人呢。
听着还是个成年男性,可下午不是劳动力都去地里上工了吗?他这一路过来也没看见几个人啊。
李乐细细地听着,缩了缩自己的脖子,紧张地后背都出汗了,洇到伤口疼的都要翻白眼了。
除了他是来挖荠菜摘栝楼的,他想不出还有人钻进来干什么。
不会是杀人抛尸吧......
这个年代治安一般,不是没有可能的,说不定就是趁着下午这会儿没人,钻进来密林藏尸的。
现在就算再有蜘蛛爬到他的头上去,他也管不了了,荠菜和栝楼他也不想要了,他现在就想回家去。
李乐竖起耳朵微微地转着头查看着四周。
从繁密杂乱的枝杈中,他分辨出了一丝动静,就在不远处,是树枝折断和刮擦衣服的声音。
李乐压低身子伸着头,模模糊糊间也没怎么看清,但他确定是有两个身影,一个红色,一个黑色的,匆匆忙忙地一前一后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