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牛棚,哑哥抓紧时间给牛喂料换水,把牛棚清扫了一遍,看天色差不多了,又把早饭给烧了。
吴卫国应该还有一些时间才醒,但哑哥眼瞅着有些赶不上了,只能进去把他摇醒了。
从睡梦中被哑哥摇醒还是头一回,屋子里还有些暗,吴卫国眯着眼睛,一下子没看到人。
“嗯?”
刚想继续闭着眼睡,哑哥又抓着他晃。
“嗯?唔?”
吴卫国这下是彻底醒了,看清是哑哥后不知道他怎么了,天还没大亮呢,这是在干嘛。
哑哥还在晃着他。
吴卫国舒了一口气,看着他。
“醒啦!醒啦!醒啦!”
“我醒啦!!”
吴卫国坐起来揉揉眼睛,有些负气地打量着哑哥。
“你一大早地在这儿揉面呢!”
“什么事啊把我叫醒!”
哑哥示意吴卫国饭做好了,牛也喂了,牛棚也打扫了,他有事要回家,今天不能和他去地里了。
吴卫国抿着嘴唇,鼻孔都扩张了,斜眯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你下次有事就先去干,等我醒了再告诉我也不迟,好吗?”
“还有。”
“以后轻点晃!老子尿都给你晃出来了,你看!”
吴卫国张开腿,裤裆确实湿了一片,他这一大早对哑哥的所作所为非常郁闷。
但又生不起气来,因为他感觉哑哥不像以前那样了,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这几天每回都比他醒的早,看来哑哥的心事还不少,他这个做兄弟的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个捡回来的男人了。
哑哥尴尬地笑了笑,去到外面把吴卫国的另一条底裤拿了过来,吴卫国接过底裤也不看他,很烦躁地冲他甩甩手。
哑哥会意,抱着自己的干衣服就跑出了牛棚。
到家的时候刘叔已经在厨屋做饭了,看到哑哥抱着衣服站在门口还愣了一下。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哑哥眼睛看向了里屋,示意自己给李乐送换洗衣服,刘叔想着也对,这些天哑哥太忙了,晚上等他回牛棚的时候都太晚了。
他又做了一天事也累,根本没时间回来,现在是趁着还没下地就特意跑回来的。
刘叔欣慰地笑了,虽然哑哥忙的不少天没回来了,但心里还都惦记着李乐,很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兄弟情谊了呢。
“他估计还没醒,你进去看看吧。”
“要是没醒你也不要吵着他,把衣服放床头就行。”
哑哥点点头,进了里屋。
李乐还在睡着,跟他走的时候姿势一样,哑哥看了看,过去试他的额头,觉得还是有些热。
哑哥故意跑到了厨屋,着急的对刘叔示意李乐好像看着不舒服,刘叔想都没想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
“啊?怎么回事!”
进了里屋在哑哥的引导下,刘叔试了试李乐的额头,一下担忧起来,想着李乐肯定是昨天下河摸河蚬的时候冻着了。
现在体温虽然不是太高,但也是病了,他不放心李乐一个人在家,可又得下地去,一时间愁的原地转圈。
“这可怎么办,这还得下地去。”
“待会要再高烧了可就麻烦了!”
刘叔咂吧着嘴,啧啧地叹气。
发愁怎么照看李乐呢,这待会儿还得去大队卫生员那里看看,拿几颗药给他吃。
哑哥把他爸的反应看在眼里,身体不动声色地往他爸面前站了站,刘叔正愁着呢,一打眼看到站得笔直的哑哥,眼里一喜。
“对啦,你留下来照顾李乐吧。”
“牛棚那边我去跟卫国和队长说,给你请个假。”
“我待会再去卫生员那里拿几颗药,你等我。”
刘叔也不管哑哥愿不愿意,没等哑哥表态就自顾自地出去了,哑哥跟着他也出了堂屋。
“你兑盆温水,给李乐敷着额头,我马上就回来。”
哑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木讷地点点头,目送着他爸离开了院子,拿着盆兑好温水就钻进了里屋。
给李乐敷好额头后,哑哥就坐在床边端详着李乐,看他的眉毛,眼睫毛,鼻梁,嘴唇,脖颈,领口......
像那天李乐刚刚来到他家时,看着看着就入神了,越看越觉得好看,越想看。
李乐虽然发着烧,但昨晚难受的在床上挺身扭动时,有一种让他难以抗拒的诱惑,昨晚他真是差点就把持不住。
如果真到那样了,李乐肯定会讨厌他的。
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他现在只能将这种让他憋的窒息的强烈欲望努力往下压。
甚至再想起昨晚对李乐产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时候,他就觉得一阵恶寒,他突然不敢面对醒来后的李乐了。
尤其是想到李乐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时,会让哑哥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想要躲避。
哑哥忽然就害怕了起来,好像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李乐知道了一样。
而李乐像在审问他似的,逼着他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时间李乐好看的脸成了哑哥的梦魇,他觉得愧疚和绝望,虽然就在他面前,但他就觉得好像再也碰不到了。
他好害怕。
哑哥跑出里屋,站在院子里失神地发呆,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努力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做的是错的吗,对他来说不是,可对李乐来说呢,李乐会接受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从心里涌上来一些失望,没来由地,可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他看着早晨的太阳,那金黄的光线照在大地上,让他有些眩晕。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也笑不起来了。
刘叔带着药匆匆赶回来,到里屋看了看李乐,叮嘱哑哥给他喂药,又交待了一些事情。
等吃完了饭,又来里屋看了一遍才放心地下地去了,哑哥栓好院门没进里屋,端着小板凳坐在堂屋的门前。
他此时已经心平气和了下来,一夜没睡却也没有困意,只是有无尽的杂乱思绪等着他去理清。
可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就像那犁地的牛一样,被什么给禁锢住了。
他觉得自己渺小了起来。
渺小到在李乐面前,他都不能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看着李乐,他怕自己做不到而更加失去了攒的勇气。
哑哥好苦恼啊,他真想学会说话,去找一个人问问,也许就会有人告诉他答案,告诉他这样做也没有问题。
他又想到妈妈了,在他还会说话的时候,他有很多不懂的事儿都是问她。
妈妈每次都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地仔细为他解答着。
不管他问的问题有答案还是没答案。
可现在,他失去了问问题的能力,也失去了听答案的能力。
哑哥又想起如果能听到李乐的声音,他会有多幸福啊,他真想一句不拉地把他的话都听到,可是他很无奈。
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自己不能说不能听而感到自卑和绝望,他和李乐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他已经到了边缘地带,凭他如何撕心裂肺,他的人生都过早地进入了黑暗。
本来他都放弃了抵抗,认命的承受了,可偏偏有一束光不偏不倚地照进了他的心底。
唤醒他的意志,让他重拾勇气,面对这样不完整的人生。
可那束光并没有向他走近,他也无从抓起。
当他明白后内心才悲切地乞求着,像个被人丢弃在雨地的小狗,早已彷徨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