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哥割完草回到牛棚,太阳都快到正头顶了,把鲜草切碎了拌着豆渣单独地又喂了几头母牛。
和他一起养牛的吴卫国拎着水桶走了过来。
“哑哥,你爸捡的是男的女的?”吴卫国比划着,对这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哑哥从牛棚的草料房里搬出来两麻袋黄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眨着眼看着吴卫国。
伸出手指了指吴卫国的裤裆。
“男的啊!”吴卫国有些失望。
怪不得哑哥一回来就埋头干活,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吴卫国比哑哥大半岁,三年前他奶奶去世后,他二叔就给他找在大队里养牛,从那以后就再没问过他事。
平时他就和哑哥吃住在牛棚里,既是养牛搭档也是朋友。
他对哑哥家庭情况也很了解,所以一时间也不太懂刘叔的做法。
眼下对哑哥和他这样的大小伙子来说,能找着个媳妇就是人生圆满了。
河沟村适龄的女孩有些早就定下婚事了,条件不错的男孩家也会托媒人从外村找。
他和哑哥两人,眼瞅着快二十岁了,也没人提媒。
“我以为你差点要有媳妇了呢!”
吴卫国咯咯地笑,跟哑哥抬着黄豆到水缸边,两人配合着一遍一遍淘洗黄豆,洗好装在竹篮子里沥干水,再倒在草席子上摊开晾着。
“这下好了,咱村又多一个光棍咯!”
哑哥把手在身上擦干,照着吴卫国后背就是一拳,每次只要吴卫国拿他开光棍的玩笑,他就追着吴卫国打。
吴卫国跟哑哥在一起久了,边说边比划的本领很熟练,两人有时睡不着觉就会聊天,东扯西扯的,畅想着以后的生活。
他记得吴卫国说过,以后找着媳妇了就不给村里养牛了,要回老屋里去生孩子,男孩女孩多生几个,还说要对他媳妇很好,天天都要抱着。
哑哥也想过,抱着媳妇是什么感觉呢?
村里的陈大鹏今年娶了一个外村的女人,据说是生过孩子的,可陈大鹏稀罕的紧,出来进去都搂着,让村里说了不少闲话。
哑哥和吴卫国去看过,凑着热闹抢了两块喜糖吃,陈大鹏的媳妇长的白,前凸后翘的,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
当时把他和吴卫国都看傻眼了,那陈大鹏女人过来给花生喜糖的时候,身上还有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
尤其吴卫国,更是下定决心要照着这样的标准找媳妇。
好几个晚上吴卫国都在和哑哥聊着那个女人,说到激动的时候,两人浑身都热燥燥的,好像燃着的火堆里不是树枝,而是他俩。
哑哥又给所有牛的食槽里抓了两把豆渣,过几天等黄豆地的活干完,他就得和吴卫国赶着牛去耙地,这几天得紧着好料喂牛。
下午会有两个妇女过来帮着炒黄豆,每每这个时候,牛棚这里都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着能从那大锅里抓一把喷香的豆粒。
好吃,嚼一颗就满嘴生香。
哑哥却从来没吃过锅里一颗豆子,也不赶那些人,由着他们抓。
倒是吴卫国会拿着锅铲去赶人,大喊着:把牛的豆子吃了,牛没劲儿你们背着耙犁去翻地吗!
谁要是抓的多了,还非得让人还回去不可。
洗完黄豆,水缸也快见了底,哑哥又担着两只桶一趟趟地给水缸续水。
早上他还没来的时候,吴卫国一个人把水缸挑满了,还喂了牛铲了牛粪。
等他挑好水回来,吴卫国已经生起火烧饭了。
平时他和哑哥一天三顿饭都有人送来,吃的算是大队公粮,年底每人还可以再分一些口粮。
两人都会放一些粮在牛棚,像农忙时,大家都下地去了,就得自己烧饭。
虽然地里有大锅饭,但是走不开,牛棚这里是整个大队最值钱的地方,要是发生点意外谁都担当不起。
哑哥掏出一些白薯干洗干净放锅里,又舀出一碗玉米糁子混着凉水,搅成糊糊。
等吴卫国把水烧开,把玉米糊糊下到锅里,再次烧开再焖一会儿就可以吃了,量也不多,一人一碗就是午饭了。
哑哥吃得满头大汗,一碗见底,吴卫国还在边上呼呼地吹着碗里的热气。
他把碗推给吴卫国,示意他要回家一趟,吴卫国嚼着一点甜味都没有的白薯干,斜着眼睛不解地看他,这咋刚来就要走。
半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眯着眼玩味地笑着,对着哑哥一挑下巴。
“去吧去吧,看看变没变成女的。”
哑哥被他说的一愣,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打他,吴卫国端着碗呲溜一下弹开,站在水槽边咯咯地坏笑。
牛棚在村部,到哑哥家要十分钟左右的脚程。
哑哥走出牛棚,从大水缸里抄起一捧水,把脸和脖子简单搓了两下。
他来的时候把院子门给锁了,这会儿估摸着李乐也该醒了。
李乐第一次烧这种土灶,差点把刘叔家厨屋给点着了。
白烟从灶膛冒出来,把李乐熏得跑外面换气,一回头看到烧着的草掉了下来,把附近的草立马给引着了。
吓得李乐顾不得被烟熏得直流眼泪,直接上脚狂踩。
几次之后,他顶着熏黑的脸,掌握了烧火诀窍,一大锅水烧开也花了不少时间。
他把热水兑好端到院子拐角不碍事的地方,回屋找洗澡用的物品,结果别说香皂洗头膏了,连毛巾都没有。
他又犯愁拿什么搓澡,屋里屋外转了两三圈,一打眼看见土墙上挂着一根干枯的老丝瓜。
他记得自己买过用丝瓜络做成的搓澡巾,就动手做了一个,用热水一泡又软又韧。
脱下身上的破衣破裤,李乐向着身上撩着热水,热水接触皮肤的那一刻,舒适感直往骨子里钻。
不过洗澡条件实在简陋,要啥都没有,一盆水用完就得回厨屋再装,来来回回洗的时间就长了起来。
把身上用丝瓜络仔仔细细地搓洗干净,李乐就用泡好的草木灰洗头,他的头发长,打湿以后都到脖子了,边洗边龇牙咧嘴,两遍洗过扯掉了不少头发下来。
还是像哑哥那样的板寸最方便,好清洗,他想着待会儿要不自己动手剪一个。
最后从头到脚冲一遍水就洗好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李乐这才真切地感到浑身上下好似都通透了。
没有吹风机也没毛巾擦干,他琢磨着回到了院子里,这刘叔爷俩应该干活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他一只手环抱在胸前,以一个悠闲的姿势偏着头,来回地拨弄着过耳的头发。
密密的水珠挂在前胸后背,时不时滑落几颗下去,汇聚到一个点,缓缓滴落。
在绿树蓝天与土墙映衬下,他站在那儿,瘦弱的身躯白的发光。
李乐打算就这样站在院子里自然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