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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无法反抗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无论逃到什么地方,邱水都能感觉到,有一双带着恶意的眼睛,可能在任何一个角度窥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夜晚睡觉的时候,也能从四面八方感知到那种丝毫不带掩饰的视线,他曾想过诉说,却只能带来一些浅显的慰藉,且对方都觉得他发了疯。

可是,他确实能看见,那原本没有实体的东西,在一天天变得像人……像他。有时候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他会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后耳边传来低语“我选中了你。”邱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种诡异的情况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正常生活。他开始在周记里歇斯底里,写下了一连串自己都不清不楚的东西。它嘴里的“选中”,不过是“拒绝神明”、“拒绝信仰”并“接受死亡”而已,但是邱水不想死,他还有未竟的事业,他,依旧留恋着这个人间。可是稚嫩的心智难以匹敌庞大的恶意,在一次次的干涉中,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死,死。

何等傲慢,何等傲慢。身为类“神”的存在,就自觉能用高高在上的态度主宰活人的命运。在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邱水就已经明确了:那种不可名状的存在,用“它”的伟力影响着自己的认知,希望自己成为其心里所想的模样——否定神明、否定信仰,且死后站在巅峰。

若如此,其与自己的父母又有何不同?

然而,对于西方地狱的“它”而言,进度太慢太慢了。“它”做好了难以攻克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一个不过出生了十几年的孩子会有如此难缠的意志力。即使自己已经用最大程度来干涉人间,来让这个人的思想趋向于“恶魔”,却始终迈不出最后一步。邱水没有真正成为“恶魔”,而失去耐心的“它”最终选择了给予一次重击,把诅咒的种子播撒到他的家人身上。只要亲历家人的惨死,邱水就无法再逃出自己的控制,至于将来如何,就已经是注定了。

但诅咒播撒出去的瞬间,邱水清明了。

或许“它”从未想过,爬虫一样的活人也可以反抗“它”。仅仅是针对自己的折磨,邱水还一直咬牙忍耐着,但当祸及了家人——即使是那样的家人,他也从未想过要他们死去。在诅咒产生的瞬间,邱水“绝望”了,他放弃了一切抵抗,任由“它”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恶魔很满意,自己苦心孤诣所做的一切,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接下来,只待将邱水转化为恶魔,再等他自然受到这种“特质”的影响,然后死去,就可以了。他甚至为这位卑微的人类感到高兴及骄傲,马上,马上,他就可以真正成为恶魔中的恶魔,主宰着地狱众生。

“你说你是恶魔?”

邱水终于见到了折磨自己那么多年的东西,名为“恶魔”的东西,衣着样貌,行为举止,无一不在模仿他。或许,这也是自己真正的映照?心里住着恶魔的人吗?

但是恶魔不会想到,自己认为胜券在握的局势,却成为了真正的噩梦。“它”是恶魔,本该是活人的禁忌,上帝的死敌,但这一次,区区一个活人的意识,却成为了它的囚牢。恶魔惊恐地看着周围,“它”已经跑不掉了。邱水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好半晌过去,他竟然笑起来:“既然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我自然是不嫌叨扰的,你就待在这里吧。”

恶魔目眦欲裂,“它”发现,自己附身到邱水的身上,却反而成了让邱水抓住“它”的办法。

“等一下,你放我走,我不会把你转化为恶魔,我不会影响你!”恶魔慌乱地求饶,“它”怕了,真的怕了。如果折在这里,地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它”也难以预料。

“你是说,你想把我转化为恶魔?你想怎么做?”邱水饶有兴致地问着。

恶魔愣了一下,却不敢马上回答,他不知道眼前的活人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目前他已经受制于人,斟酌了好一会儿后,“它”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给你喂食恶魔的血液,自然就能慢慢偏向恶魔,然后回归地狱了。”

“它”指的是自己的血液,只有“傲慢”的血液,才能给予“傲慢”的特质,才能符合“傲慢”的性格。

邱水闻言,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还真不错,那么,谢谢你的血液了。”

恶魔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邱水的手中多了一把刀子,狠狠地划开了恶魔的手掌。随后,邱水竟然有几分虔诚的模样,牵着恶魔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嘴巴凑上去,努力地吞食起渗出的血液来。

“等等,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恶魔……够了,别吸了!够了!住手!”

恶魔开始歇斯底里,“它”真的怕了,眼前的活人竟然没有丝毫放过自己的意思,他已经吸食了足够的血液,已经足够“它”转化为恶魔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产生痛苦的反应,为什么他还不停?

邱水,很痛苦。这种本质上的转换,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折磨,随着血液进入体内,他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传来灼烧感,随后是饱腹感,血管也因为异常的能量凸起,他刻意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心脏在超负荷运作,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但他不愿意,不愿意停。

恶魔终于意识到了,从一开始,邱水就没有打算放“它”走。正相反,拥有“傲慢”特质的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邱水不仅不敬神明,也不需要敬恶魔,但他需要有办法来压制家人的诅咒……所以,对“傲慢”来说,世界上不需要第二个“恶魔”,也很合理。

邱水抹了一把嘴角,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恶魔,抿嘴一笑,小声道:“感谢你的慷慨馈赠,我会在这里给你留一席之地的。我想想,就这样一个角落,很符合你恶魔的身份,对吧?”

“为了救你的家人,你就不惜堕入地狱?”恶魔有些不甘,“它”的权能已经完全被夺走。假以时日,邱水……就会成为现世的恶魔。

“救他们?”邱水想了想,摇摇头,“不,我只是对你的能力比较感兴趣而已。我也想恣意主宰主宰活人的命运,你很擅长做这种事情,对吧?”

骗人。

恶魔之所以为恶魔,是因为能看穿人心。

但是邱水已经离开了,恶魔永远留在了这片暗无天日的天地,为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而忏悔——准确来说,“它”并不会忏悔,只是永远徘徊在这没有时间的地方,直到发疯。

“还来得及。”

回来的邱水,感受着邱永强等人身上诅咒的强度,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办法直接拔除诅咒,可想要彻底压制住倒是不难。

他撕了一张纸,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邱水,记住,你是人类,不是恶魔。”

因为“本能”而躁动的内心,似乎也因为这句话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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