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梁思姝以为得手撤退之时,一只大手突然将她往前一拽,支撑在中控台面的手打滑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地朝前一扑,闭眼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紧急措施。
一声从胸腔溢出的闷哼,不是自己的。
梁思姝腹部抵在中控台,上半身栽向驾驶座上的人,下半身由于惯性曲腿翘起,如果此时有人路过,又很不凑巧的往车里一看,那场面就相当刺激了。
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后背贴着车门,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狼狈袖手旁观,“怎么,现在又急不可耐要扑倒我了?”
梁思姝稳住身子,就着别扭难受的姿势抬起头,认真端详起郦柏宁,“谢谢你。”
经这么一闹难过的情绪还在,但对接下来想说的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郦柏宁控住她的肩膀推着人坐直身子,收起玩闹问道:“愿意说了?”
“回国前我母亲生前的管家钱姨告诉我,母亲给我留了东西。”梁思姝调整好坐姿,神情是往日没有的消沉,是刺猬收起一身尖锐后的温驯,“而这些梁克贤不知道。”
言外之意不难猜,郦柏宁没出声打扰她往下说,静静注视着,做个合格的聆听者。
“从我有记忆以来梁克贤对母亲对我都很好,小时候他工作忙一有空就会来学校接我,对常年卧病的母亲也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有不耐烦,也不会生气,我以为我生活在最幸福的家庭里。”
“直到母亲去世,梁克贤将事业重心转回国内,十多年来定居霥城,对远在海外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我时常想打电话给他,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每一次电话我都没能拨出去。我没有勇气,却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爸爸是因为太爱妈妈了才不想触景生情。”
梁思姝想起初识时郦柏宁说过的话,他说希望他的父亲能够重新开始新生活,原因是始终无法不爱他的母亲。
那梁克贤呢?
他爱母亲吗?
如果钱雁没告诉她母亲还留了东西,或许她可以一直这样相信下去。可现在不能了,她做不到自欺欺人。
两相对比,还真天差地别。
“我故意叛逆,在学校结交不良的朋友,不管不顾地闹事,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冷落。我从十几岁就知道我的爸爸不爱我了,我以为再听到有关他的事也可以做到心无旁骛。”
梁思姝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年他没来看过我,不定期的给笔生活费,偶尔打一通形同施舍的电话,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几句,维系着不尴不尬的父女关系。”
“郦柏宁……”
“嗯?”
她唤他的名字,恹恹的。
他应着,无条件。
“我是不是太不孝了?”梁思姝虚焦的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比起梁克贤,我更相信钱姨的话。”
郦柏宁理解梁思姝所有的纠结,对于梁克贤,她有割舍不掉的父女情,“要盛世停手吗?”
梁思姝回头笑看着他,却见他一脸“来真的”的样子,“母亲生前不告诉我,去世后也不让钱姨告知我真相,为的就是保留梁克贤在我心里的好形象不崩塌。如果没有慕今莱,他大概永远会是好父亲的形象,而我也会一直带着这个错误的认知期盼着活下去。”
“可这分明是假象,他伤害了你的家人是事实,做了错事就该承担应有的后果,于情于理你都不该为我这个敌人的女儿买单。”
“梁思姝和梁克贤,不一样。”郦柏宁的回答很明确。
梁思姝笑着,“谢谢啊,有被安慰到。”
“为什么想和凯禾合作?”这是郦柏宁盘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梁思姝看着他,“你以为我说假的吗?”
郦柏宁刹那的怔愣便明白过来,与她对视只为辨明她话中真伪,松口道:“那就好好追。”
梁思姝倏地扯起不正经的笑,凑过去,一副打商量的模样,“要不让我提前预支一下未来男朋友的拥抱?还怪暖的呢…”
郦柏宁战术性撤退,但车内空间狭小受限,退无可退。
亮蓝色跑车骚气又抢眼,经过的路人想不看见都难,何况价值不菲就没忍住多看两眼。
从路人视角往车里看,梁思姝往主驾凑的身躯恰好挡住郦柏宁的头部,角度像是摆拍好似的,给人造成接吻的视觉误差。
“梁思姝,你再这样,我可以随时反悔…”
“郦柏宁,你是不是害羞啊,你刚都主动抱我了!”
头一次,郦柏宁觉得遇到了比喻染还难缠的角色。
***
慕止衡被覃仲单独留下谈话,喻染一点没担心覃仲会为难慕止衡,也不怕慕止衡会被为难。
西早陪她回屋的一路就没停止好奇,觉得她不留下等慕止衡很奇怪,“九小姐,您怎么不等慕止衡?”
喻染转头看着西早,不知为何西早觉得她的眼风有点冷,“西早,以后把称呼改一改。”
改什么?
西早差点脱口而出,又把话吞回去,“他那人心眼太多了,老算计人。”
喻染停步转过身,抱臂看着他,“心眼多?算计人?”
西早不知道喻染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只听喻染不明所以地笑了,盯着他,眼神和笑声一样,“西早,这些我也会。”
“那您为什么还要喜…”欢?
后面的字西早说不出口,生生给憋住了。
“西早。”喻染唤了声。
西早回视着喻染,而喻染已经敛去笑意,凝着他的眼神很认真,她说:“因为他是除家人之外唯一不会伤害我的敌人。”
这话逻辑很深。
慕家和鲲鹏派一个商道一个黑道,立场对立,所以他们理应是敌人。
可喻染把慕止衡和她最珍视的家人放于同一层面对比,这么长时间以来西早就算情商再低,跟在旁边也看得很清楚了。
慕止衡是商道是慕家人,所以是他们的敌人。
这些撇不掉的身份将慕止衡塑造成了所谓的敌人,是他这个局外人所看到的,但如果抛开身份不提以一个男性的视角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