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你?”我冷静下来,冷静的不近人情,“为什么恨你?”
靳谷子看着我,他似乎是想辨别出我话里的其他意思。可我的话里并没有其他意思,我疲倦的叹了口气:“我有什么资格恨别人?这明明都是我惹出的烂摊子……你并没有做错任何,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你会拒绝是理所应当的。你的话言重了,我没有什么好恨的。”
我能读到靳谷子的想法,或者说,靳谷子故意让我读到了他的想法。他对自己上通电话里说的感到自责,他很想当面和我道歉。但是看我的态度,靳谷子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
既然他说不出口,那就由我说吧:“我累了,早就已经累了。我不想去算计太多了,也不想理会太多了。我说的是认真的,你上次的话没有冒犯我,相反的,我很感谢你能过来……我们快点去谢家吧!夜晚已经开始了。”
靳谷子还在看着我,他的眼神比刚才还要深沉了。忽然的,像是自嘲一样的笑了声,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行,我们走吧!”
我的精神状态不好,靳谷子的身体状况不好,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两个没有开车,而是打车去的谢一航家。华灯初上,烟雨朦胧,街上人鬼交错行走着。车窗上一阵潮湿的水雾,我拉下车窗,带着雨土腥味儿的气味迎面扑来。
“以后你想怎么办?”靳谷子问我。
我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靳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说道:“你要不要和我回道观去?”
靳谷子一副道士的打扮已经很显眼了,他毫不避嫌的和我这个女人呆在一起,更是让司机频频侧目。现在他堂而皇之的提出要和我搬到一起住,司机直接惊掉了下巴……靳谷子看着我,他调笑的话却是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小心看着前面开车,雨天路滑,你不要撞到人。”
司机被靳谷子说了个大红脸,立马坐正不敢回头了。
“搬到道观来吧!我可以照顾你的。”靳谷子没有因为司机的侧目而停住,他继续往下说道,“你现在手还伤着,方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虽然你那个徒弟会画符念咒了,但是真来了阴气比较重的鬼魂,他是没有办法的……司机师傅,能请你不要在意我们的谈话吗?你的车开成这个样子,真的很容易撞到人的。”
靳谷子倒是说的简单,他神神鬼鬼说的吓人,司机一个普通人不害怕才奇怪……尽量不被司机复杂的内心戏打扰,我问他:“我和你回道观,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不能。”靳谷子直接了当的拒绝我,“就算你做了我的鼎器,我也不能救谢一航回来。虽然谢一航的阳寿未尽,但是他的肉身损坏的太严重。想要让他活过来,只有送他去轮回转世。”
“不过,我可以把你的手救活了。”从靳谷子的话里我一点都得不到安慰,“我说过,白惠,你能成为一个很伟大的驱鬼师。要是你的手被救回来,你自己也许能找到谢一航的方法也说不定。”
外面的路灯晃过,靳谷子的脸被照的忽明忽暗。我垂下眼看到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天前掉光的指甲差不多已经完全愈合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没拒绝却也没同意。想到死去的谢一航,我是一阵心疼:“再说吧!”
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靳谷子愣了一下。剩下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静静的想着心事。
这样的谈话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平淡无奇,对司机来说却是大为震惊。以为我们两个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没有要我们的钱,他撒丫子跑了。
谢一航的爸妈家我来过几次,每次来的心情都大不相同。不过哪次都不像这般压抑难受,我胸腔里满是苦涩的憋闷。站在小区的院里,我看着靳谷子上楼。像是心脏的某个部分被剥夺了,抽离了,三魂七魄都无法回归体内。
这里属于高档小区,私密性很好,小区里连一家超市都没有。我还是在保安那里高价买了盒香烟,蹲在花园里静静的抽着。望向谢一航家窗口亮光的位置,我恨不得大喊大叫一通。连着抽了五根烟后,藏在花园草丛里的饿鬼小声说:“烟草会害死你的。”
“现在和你的年代不同了,烟草和福寿膏也不一样。”我又点了一根,继续吞云吐雾,“我只是抽烟,又不是吸毒,死不了的。”
一眨眼的功夫,饿鬼已经到了我面前。他在空中嗅了嗅烟草的味道,说:“确实不同,你们这个的味道要比福寿膏臭多了。”
我没有说话,而是点了一根烟给饿鬼。虽然嘴上说香烟臭,饿鬼还是不停的在空中嗅着。等到抽完一根烟,饿鬼才说:“节哀顺变吧!”
饿鬼的话音刚落,我烟卷上积攒长长的烟灰掉了下来。还带温度的烟灰掉在皮肤上,是灼热的疼。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掉在烟卷上,微弱的火星发出呲呲的熄灭声……我将手里的烟盒碾碎丢掉,捂住脸闷声说:“你说他会留下吗?为了我?”
“不,他不能。”饿鬼语气温和的劝慰我说,“白惠,你知道的,他必须要去投胎。”
我当然知道,像谢一航这种阳寿未尽的鬼魂留在阳间晃荡,很容易被食人血肉的罗刹吃掉。而一旦被吃掉,他是永世不得超生了……我固执的不愿意去相信,不停的催眠自己:“如果他愿意,他是可以留下的。我会保护好他,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那样我们两个还可以在一起,就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会照顾好他。”饿鬼很耐心的说着。
“你不就留下了吗?不也好好的吗?”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我还是不想放手,“他为什么不能留下?”
“可我们两个是不同的,他有他自己的选择。”饿鬼欲言又止。
“他的选择?”我茫然的抬头,无措的看着饿鬼,“他已经选择了,是吗?”
饿鬼迟疑了片刻,这才轻轻的开口说:“白惠,我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