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在脑子里推演着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听着隐隐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又忍不住对提乌斯说:“我肯定是想多了,相伴并不只有一种理由。”
“呜?”
“好了好了,你不需要懂,你只要会吃会睡会玩就行了。”
“汪!汪呜汪呜汪呜!”提乌斯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应该是在抗议他把自己的宠物工作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吗?你还要做什么?被希珀踩吗?”
“汪!”
“要照顾你的小伙伴吗?”
“汪!”
“要负责品尝食材新鲜不新鲜吗?”
“汪!”
“要给*师解闷吗?”
“汪!”
“你还挺忙的?”
“汪!汪汪汪汪汪!”
他推开楼下的大门,走出了门廊,希珀和塞隆已经站在门廊尽头了,风太大,他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希珀把散开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而微笑则只对着塞隆一个人。
维吉尔走过去,看到砂质的土地上冒出一些五彩缤纷的植物幼苗,心里也冒出一个念头:原来那么大的草是这样长起来的啊。
“我没想到你会养它们,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希珀转了转眼珠,抿嘴笑着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是挺好玩的,可除此之外,和养你差不多。”
“和养我差不多是什么样子?”塞隆睁大了绿色的眼睛,而维吉尔会心一笑。
“虽然要操心,但又不能管得太多,想让你好好长,就不能做诸多限制,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又一样都不能少,可太多也不行,会……会烂根。”*师微微皱着眉头,从自己掌握的语汇里挑出合适的词做了个小小的类比,但也许她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塞隆眼里的光说明在希珀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完全理解了*师的意思。
看她们交流挺有趣的,只要不想到自己完全被隔离在外就行。
被塞隆的直视弄得有点不自在的*师说,“挺新奇的,很陌生,但也不完全。我以前没有花心思养过这些东西,提乌斯不算,它是没花心思养的那种。”
“汪!”
听到了声音,她们两个一起回头,一起露出了十分美好的笑容,真是赏心悦目,维吉尔被这种赏心悦目感动到了,但闻名整个大陆的浪荡子深深记得有些东西欣赏就可以了的原则。
“女士们,是要浇花吗!怎么做?”
塞隆抿嘴笑着,走入阳光下。风不小,她的袍子和头发都被撩到了一边,这只能说明结界外面的风更大。
她一路迎着阳光往前走着,她的水领主走在她前面,她就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天上那个太灼热的光球,只让她的水领主在前面领路。声音在疾风中被吹乱,低低的咒语时有时无地传来,水珠从空间裂隙里溢出,悬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团块,从不同方向折射着阳光,一时间墙上折出很多彩虹一样的光斑光带,像一瞬间身处钻石的海洋里一样。
希珀跟在塞隆身后,一直含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微微弯起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前面的背影,也有时看看周围长得大的不像话的肉质植物,也偶尔会瞟过维吉尔,但这时那暖灰色的眼神就变得傲慢而得意。
炫耀。
维吉尔咬牙切齿地暗中抨击,*师有时候幼稚得不可思议,仿佛她的成熟方向是能控制的,全用在了和学术相关的地方,不相关的那一部分,简直还像是停留在十二岁两人分别进入不同学校的那一年。
水珠漂浮着,现在开始慢慢往下沉了,沉入交错的植物缝隙间,土壤湿润了,可它们似乎还在往下沉。塞隆每走一步,就有新的元素裂隙被她撕开,旧的被愈合,水珠不停地洒在空中,在她身后轻柔地落下去,沉入植物的缝隙里,湿润着沙质土壤——它们现在已经不完全是砂质的了,塞隆曾经从枯叶城的园丁那里买来一些腐殖土,园丁说这里面有一些神奇的“元素”,能加速枯叶的腐化,而这些神奇的“元素”已经在艾梅科特斯的脚下逐渐扩展开,肉质植物的下层叶片因为没有日照而逐渐皱缩枯萎,在风中坠入地面,一层层的腐化之后它们变成了新的肥料。
少女闭着眼睛,迈着轻快的步伐绕着艾梅科特斯走了一圈。对她纵容至极的法师塔主人甚至在她穿越风墙的时候,强行在风墙上撕裂了一道口子,就为了她能闭着眼睛走过去。
尖利的风吹得塔身似乎都摇摇欲坠(这当然是错觉),维吉尔看傻了眼,连提乌斯都歪了歪头。
终年围绕着塔身的风墙是由法师塔顶部旋转的水晶发生的,昂贵的秘银导线不要钱一样从塔顶开始铺设,在塔周围形成法阵,风墙就从这里源源不断地长出来,如果不从空中以暴力破坏水晶,那么风墙就只有法师本人能从墙里控制,但这水晶可是连闪电都劈不碎的。
这种古怪的感觉维吉尔从前就有,只是今天特别的密集,希珀给了塞隆很多特权,他很清楚这些事希珀绝不会为了别人去做,但它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两位当事人、甚至提乌斯都没有当回事。
塞隆感受到了风速变化,惊讶地回过头,理所当然看到风墙已经在自己身后,她惊讶地愣怔了一下,回过头来无声地向着希珀求证。后者点了两下头,塞隆一下子笑出来。
“噢,*师阁下好开心呢。”维吉尔酸溜溜地说,他怀里的提乌斯冒出了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歪着头“呜”了一声,似乎不是特别理解维吉尔为什么一定要指着笑不停的塞隆说*师开心。
她们回到门廊之后,维吉尔听到希珀问塞隆:“到底了?”
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然而塞隆自然而然地接口说:“是的,已经到了控制的极限距离,在看不见的情况下……”
“可能从来没有人试着用咒语浇花,我倒是觉得可以研究一下这些……”
塞隆说:“是很有趣!”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我记下来了,有空我要想一下应该怎么写。”
“令人期待。”
“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扰我一段时间了。”
希珀相当惊讶,她打开门,让大家都回到屋里,可心思还在塞隆身上,以至于她忘记检查门口关严了没有,伦宁在她身后替她完成了这件事,而海克特拉给门口加上了一个小陷阱,两个水领主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没有听你说起,没打算第一时间和我分享吗?”
塞隆诚恳地说:“我一开始打算自己寻找答案的,但……嗯……我要先描述我的问题。”
“我在听。”
“既然我可以打开通向无尽水域的裂隙,而无尽水域也毫无疑问是无穷无尽的,那理论上我可以改变沙漠,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过呢?世界上应当没有沙漠和干旱才对,因为法师可以很完美地解决这些。”
“这是个好问题,”*师说,“我一直在等你问呢,从你引起大洪水的时候开始。”
“啊……”塞隆小声惊呼,看来这是个她早就该发现的问题,所以她毫无疑问让她的老师失望了——她没有做到批判地看待生活中所有习以为常的事情,而这正是希珀所一直认为的,一个研究员的大忌。“对不起……我……”
“别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在等你问我。”*师准备好正式地解释这个问题了,她整了整自己的领子,“首先,这个问题很少有人有资格问,你在学校应该几乎没学什么实战课程吧?因为中级考试不需要考实战,实战是另一类测试考试,它针对的是另一类不同的、有职业技能要求的人群。”
塞隆摇摇头,“没学,我的预科只是针对考试的冲刺课程。”
“维吉尔?”
维吉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希珀的意思:“不是什么法师什么学徒都能打开元素裂隙的。”他小声念了一串咒语(而不像希珀是用写的),塞隆听了几个字就认出这是打开裂隙的祈使句,在这里开个洞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把起居室淹没的!她紧张地看看希珀,又紧张地看看维吉尔,见他们一个没有阻止的意思,一个没有停止的意思,只好自己负担起这个保卫艾梅科特斯的任务。
但这道裂隙只是闪了闪,就渐渐黯淡消失,塞隆有点不敢相信,因为,维吉尔好歹是高级学校结业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吉尔,翠绿色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失望,维吉尔躲开她的视线,“喔喔喔,小美人儿,别这样看着叔叔,叔叔的实战成绩很不错的,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打开元素裂隙,不能维持它很久,更不要提从水元素那里搞到水了,不是什么元素都愿意来人间界,你得求它们、命令它们,半哄半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