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会查清楚的!
居然敢动挑拨他们的心思,该死!
尹轻月却很是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你敢随便污蔑我,我还不能找帮手么?
谁能想到,表面上风光无限,前呼后拥的轻月郡主竟是被自己的父皇送入雁京当质子的呢?
大半年过去了,安南王府始终没有人来接尹轻月回去,燕帝也没提及要送轻月回去的事儿。
闻人语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异常。
可尹轻月似乎半点儿不受影响,除了每日按时按点儿去燕元昭那边儿陪他一段时间外,仍然该吃吃,该喝喝,闲暇功夫弹琴练字,竟是一点儿忧愁的模样也没有。
“燕元昭中毒的事儿,有眉目了!”闻人语忍不住提醒她。
尹轻月黛眉一皱,拿在手上久久未落下的黑子忽然掉落,打乱了一整局棋盘。
“这么久才查出来,看来九殿下的办事效率,也不是那么高嘛!”尹轻月短暂的异样之后,迅速恢复了正常,语气中的轻松,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为你捏把汗了,你那个好哥哥不但在自己的府里私造龙袍,还勾结党羽,滥杀无辜,无论哪一条告到陛下面前去都是死一条。罪有应得的死了也没什么,但你和你父亲明明就与这些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怎能平白受冤屈?”闻人语看上去比尹轻月激动多了。
安南王的几个子女之中,无论在哪一方面,尹轻月都是一等一的,可奈何她是个女儿身,在南安王那样老旧的思想里,一个再出众的女儿也是比不了男儿的。
而南安王对他那劣迹斑斑的长子尤其溺爱,一贯任其为所欲为的,如今野心越发大了,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自己的地盘上也越发肆无忌惮,称王称霸。
这南安王自己虽无反叛之心,但对儿子的种种劣迹,不但不能纠正,反而处处包庇。
燕帝原本就对南安王手中的兵权有些忌惮,这么多年一直都有探子安插着的,尹轻月的兄长这般放肆又怎能瞒得过帝王耳目?
一来二去的,整个南安王府便都成了燕帝心中的一根刺,就等着时机成熟的那一日,一举给拔掉。
尹轻月便是洞察了帝王的心思,才自请入宫,想要找机会向陛下证明,南安王府并非一门皆忤逆,只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粥。而她,要借天家的威严将这老鼠屎挑出来。
然而,她才刚进宫没几天,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她的那位好哥哥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借着落月紫苏对燕元昭下毒,既伤了燕元昭,又在燕逸尘身上泼了脏水,最后还将所有的线索都引到了尹轻月的身上。
一石三鸟,此计不可谓不毒!
闻人语越想越是替尹轻月心寒,而她自己却一副淡然如水的模样,“替我多谢九殿下,查出了真相的同时,也还了我清白。你也不必为我忧心,接下来如何便看陛下如何处置了,旁人左右不得。”
闻人语在这番话里,听到了一丝弦外之音,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轻月,你…这些日子,是有心想让名骁去查这件事情的对么?”
尹轻月笑得很是灿烂,一点也没有想要遮掩的心思,“当然!陛下如此信任你们闻人府,再加上燕名骁在陛下心目中的分量,只有你们俩查出来的事情,在陛下那里才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说…你在利用我们?”尹轻月的坦荡让闻人语实在生不起气来。
“语儿,这件事儿即使没有我在,你们也会查的,只不过我想让你们将这件事挖的更深一点儿,彻底洗了我的嫌疑罢了!这样,即便南安王府倒了,我也不至于太狼狈!”
不入雁城为质子,轻月郡主就永远只是南安王之女,命运和南安王府一般,看似风光,实则大厦将倾。
可进了皇宫,凭借尹轻月的聪慧,取得皇后和燕帝的些许信任可谓轻而易举,再加上她身正不怕影子斜,燕帝圣明,自然不会过多为难于她。
闻人语不禁为尹轻月缜密的心思所折服,她反驳不了尹轻月的话,“是啊!即便没有你,燕元昭中毒这么大的事儿,闻人世家也不会坐视不理,到底,还是你那个哥哥脓包了,自以为高明的计谋,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尹轻月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悲凉,“我自幼便长在数不尽的算计之中,如今我想要活下来,也必须步步为营,处处算计!”
她看向闻人语的目光渐渐转变成轻易可见的羡慕,“你真好,每走一步都有许多人在前头护着。”
闻人语一愣,忽然有些想笑,“那是你不知道,我曾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让上苍开眼,多偏疼我一些的。”
尹轻月不太理解她话中之意,原本还起了些好奇之心的,可看到那个冷的比千年寒冰还要夸张些的男子出现,她便及时起身了,“我若再不走,恐怕要成为你闻人府中的冰雕了,先行告辞!”
闻人语看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便知道是燕名骁回来了,忍俊不禁道,“有我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实在不必怕成这样。”
尹轻月正打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悄无声息地溜走时,燕名骁凉凉地声音传过来了,“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没事儿不要再进解语楼。”
“名骁,是我让轻月过来陪我聊天的,你…”
“语儿,她是父皇请进宫中的客人,如今却几乎住在了我们府里,总是不妥的。”燕名骁难得扳起脸说道。
闻人语自知理亏,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燕名骁最是看不得她可怜样儿,一看就心软的不行,柔声说道,“墨魂刚刚拿了落月紫苏的解药去皇宫,她该去看看燕元昭了!”
“解药拿到了?”闻人语和尹轻月异口同声,难掩欣喜。
“嗯,墨魂在原县抓了一个专制落月紫苏这种毒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终于配制出了解药。”
落月紫苏这种毒,光涉及的原料就有三十二种,每一种原料下的剂量不同,毒性的轻重和症状都大不一样,配制解药的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幸亏燕名骁以内息将毒素控制了一些,否则一百个燕元昭也没了。
尹轻月匆匆赶回宫中看望燕元昭,燕元昭彼时正在喝药,见了尹轻月一脸的欣喜,“我这段时间迷迷糊糊的,总能感觉到你守在我身边,跟我说话。”
尹轻月柔声道,“你醒了就好,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担心。”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疏离。
燕元昭听了,立马带着些激动地说,“你放心,我已经服了解药,再过两三日大概就能恢复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宫去转转,老待在这宫里得闷坏了。”
“不急,你先好好养着吧!”
燕元昭对尹轻月的心思,她很早便知道了,也曾明着拒绝过他两次,但燕元昭始终不肯死心,她也没别的法子。
尹轻月对燕元昭虽无男女之情,但这么多年的情分却不是假的,两年前,她被父亲的妾室陷害,差点葬身火海,是燕元昭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及时救了她。
这些年,若非燕元昭有意护着,她不可能顺风顺水的掌控南安王府的许多事情,拥有能和哥哥抗衡的资格。
明明义正言辞地拒绝燕元昭,却总是在诸多事情上不得不依赖这位大燕朝的六皇子,尹轻月偶尔会看不起自己这种既当又立的行径,但她的处境让她不得不如此。
相对于一心想到除掉她的哥哥,相对于父亲毫无底线的偏心,相对于她的母亲被冷落愁苦了一世的伤痛,她的这点不愿利用别人的气节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那个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连母亲唯一一点值钱的陪葬之物,都被继母给夺走了。
燕元昭的出现和他对她的那份爱意,是尹轻月唯一可以站起来,不在王府里受人欺凌的资本!
多年下来,其实她从未忘记过燕元昭曾给予过她的帮助,最初她曾伸手向燕元昭借过一万两白银,如今燕元昭藏在暗处的许多金银财富和人手,都是来自于她。
她如今和燕元昭就像一息同命的两个人,分割不开,但唯独少了心心相印的感觉。
可轻月郡主在六皇子殿下生病期间,尽心尽力照顾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宫中,大伙儿都猜测轻月郡主迟迟不归,是因着即将要当上六皇子正妃了。
没过多久,燕帝便下旨问罪南安王世子,尹轻月的哥哥锒铛入狱,南安王手上的兵权被尽数褫夺,家产也被尽数没入国库。
唯独轻月郡主,除了偶尔有几句流言蜚语掠过耳边之外,再无其他影响。
所有人都说南安王府一夕败落,多半是因着轻月郡主大义灭亲,向陛下告发了父兄的缘故。
虽是表达了忠君之心,可到底会被挂上无情无义,不顾至亲的罪名。
于是,名声震动整个大燕天下的两个女子,闻人语和尹轻月颇有了些同命相连的意味,都是世人眼中,红颜祸水那一类,而且故事越编越离奇。
燕元昭恢复之后,请求燕帝为他和尹轻月赐婚,燕帝看着他们俩也算相配,便准了。
原本是对尹轻月的身份有所顾虑的,可又一想起当年燕南惜在他面前求娶闻人嫡女的一系列糟心事儿,便没了阻拦的念头。
有人欢喜便有人愁,燕元昭得了燕帝准许之后,是就差没能一蹦三尺高,尹轻月却是愁眉紧锁。
“轻月,我瞧着你这几日怎么心不在焉的,不会是临近大婚,高兴傻了吧!”闻人语故意拿她打趣。
尹轻月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说,“语儿,倘若我说,我不愿嫁给燕元昭,你会不会帮我?”她的语气中带了一丝谨慎的试探。
闻人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为何?你不是很紧张很关心六殿下的么?而且他对你的情意也不像是一朝一夕的事儿了!”
“连你都认为我对燕元昭是男女之情么?”尹轻月喃喃道,嘴角的笑容很是苦涩。
闻人语扶额,语气既无奈又激动地说,“这不是我认为不认为的事儿,这是众人都有目共睹,并且连陛下为你们俩赐了婚!然后,你此刻告诉我,你不愿接受这婚事,我…我觉着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噩耗!”
“燕元昭去向陛下请求赐婚的事儿,我并不知情,之前我曾数次向元昭兄长表达过我的立场,可他…”尹轻月冰雪聪明,如何能不知道拒绝这门婚事,是有百弊而无一利,但她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跟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共度余生。
“燕元昭这一手倒是跟燕南惜像的很,感情之事争取不来,便一味将事情做绝了勉强别人!”闻人语皱着眉,想起了某些久远的往事。
“倘若,我此刻抗旨逃婚,是不是自寻死路?”尹轻月忽然轻笑道。
好端端的一句话,闻人语听着只觉瘆得慌,“你别冲动,南安王府的事儿才刚平息下来,你这会儿千万不能顶风作案了,咱们这位陛下也就看着随和了些,实际上却是一根毛都拔不得的。”闻人语严肃地提醒道。
闻人语身边能说几句知心话的朋友不多,好不容易来了个品性相投的尹轻月,闻人语自是想护着些的。
燕帝能容的下轻月这位郡主,已经算是大度,能同意她和燕元昭的婚事更是算对尹轻月莫大的恩赐了,燕元昭即便不受燕帝看重,但到底也是皇子,天家的威严,怎么也轮不到一个罪臣之女亵渎。
“这样吧,我先替你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抗旨这事儿你是万万不能做的,只有让燕元昭自己把话收回去!”闻人语坚定说道。
燕元昭若是真心喜欢轻月,便做不出勉强她成婚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