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齐殇只说自己无事,怜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这是我们公子特意吩咐奴婢送过来的早膳,您趁热吃了吧!”
怜儿有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他们家公子似乎对这齐殇特别关照些。
说欣赏吧,明显不可能!殿下如此在意姑娘,怎么也不会大度到毫无戒心地去欣赏一个对姑娘有所企图的人。
可若说忌惮厌恶,按照殿下的性子,也应该趁早利落解决了才是。
又何必将人留在解语楼中住,甚至连早膳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都特意交代下来,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九公子有心了!”齐殇缓慢坐下,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面前摆放整齐的餐食,又勾起一丝勉强的弧度淡淡地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我出去跟大家一块儿吃就是了。”
人家两口子带着孩子吃的好好的,您一个外人坐进去,也真不怕消化不良啊!
怜儿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到了嘴边儿的话终究忍了回去。
跟一般人家的奴婢相比,怜儿觉着自己也算见识庭广的了,但还真没见过这样蹬鼻子上脸的人,她真是奇了怪了,这人前一段儿住别院的时候,也挺懂分寸的呀!
“我们公子说,您夜里才晕倒受了凉,这一大清早的,不适合再受刺激,还是要保重自己,才能长长久久地在这府中住下去!”
齐殇撑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收拢,怜儿能清晰听见那金丝楠木的桌面因着受力过度,发出些许刺耳的声响。
看来,她的直觉没错,殿下跟齐殇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对付!
“若无旁的事,怜儿先下去了!”她说了一句,匆匆退了出来。
主子们的事儿,她这做下人的,该好奇的好奇,但若追根究底,那可真是自找不痛快了。
偏厅里,诺诺咽下最后一口粥,才带着些迷糊的稚气问,“娘亲,诺诺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呢?”
闻人语被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逗得笑了出来,“对啊!我们诺诺梦游呢!”
“哦,难怪!”燕诺拖着长长的尾音,还重重的点了下头。
“难怪什么?”闻人语捧起又要扑进自己怀中,睡回笼觉的小家伙儿的小脸亲了一口。
“诺诺梦到齐殇先生住到我们来了,还就在解语楼里呢!是不是很好笑?”燕诺说完,自己先乐了。
“好笑么?”燕名骁沉沉地问,虽然他也觉得有挺有趣,但这孩子是不是笑得太高兴了些。
“不好笑么?”燕诺理直气壮地反问,随即嫌弃地说,“爹爹没有幽默细胞这件事儿,我已经习惯了啦!”
燕诺又仔细看了看闻人语,“娘亲,你的表情好奇怪哦,这样到底是好笑还是不好笑呢?”
“你还是去问你爹爹吧,他的杰作,当然是他比较有心得!”闻人语有气无力地说。
若儿过来带诺诺下去的时候,诺诺还郑重其事地告诉她,“娘亲说,我有梦游症,若儿姑姑,下次我睡着的时候记得不要随便叫醒我哦!否则后果很严重的!”
若儿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可不是么?从今日起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梦游了,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燕诺刚听时捂着嘴笑,随后就觉得越发不对劲了,回过头问,“娘亲,齐殇先生该不会真的住在那边儿吧?”燕诺指着对面问。
闻人语硬着头皮,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对!”
燕诺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扯开嗓子就嚎,“虽然齐殇先生很厉害是没错,可是这是解语楼,是娘亲和诺诺住的解语楼,怎么能让一个外人住进来啊!”
“别折腾你娘亲,是我让齐殇暂时先住进来的,你放心,过不了几日,他自己就会离开的。”燕名骁看着燕诺大受打击的模样,也不由对自己的一时兴起产生了些许怀疑,但随即就释怀了,左右也住不了几日。
“暂时?这个暂时究竟是多久嘛!反正诺诺就是不高兴,解语楼里就是不可以住别的人!”
对燕诺而言,这是一件触碰到他底线的事情,其性质很恶劣,很严重!
孩子坚定的眼神,让燕名骁破天荒的有一种类似理亏的情绪产生,他主动带着燕诺到外面聊了一会天,随后这小家伙儿,又立即恢复了很是灿烂的笑容,高高兴兴地去学堂了。
闻人语不免好奇地问,“你方才跟诺诺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不过告诉他,最多七日,我一定让齐殇自动自觉的离开,否则任由小家伙儿处置!”
“只是这样?”闻人语不信,诺诺那小磨人精要这么好糊弄的话,她也不至于越战越勇这么多年了。
燕名骁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其实也没什么,他只不过问了孩子一句,“你所崇拜的齐殇先生倾慕你娘亲,这个你知道吧?”
燕诺一下子蔫儿了一大半,早在齐殇刚进学堂任教的时候,燕诺就发现了,他更为不理解地说,“既然爹爹你知道,为什么还让齐殇住进来?”
燕名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这样,如何让他知难而退?”
燕诺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孩子,他决定配合爹爹演出,让齐殇先生从娘亲这条不归路上走出去,南惜伯父的死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娘亲是不可能移情别恋的,他也还没缺心眼到要另外认一个爹爹。
“好吧,看在你是为了娘亲的份上,我便委屈一下,尽量配合你,但是你必须要保证,尽快让他搬出解语楼哦!”
“嗯,只要你这段时间乖乖的不闹,我答应你最多不超过十天,我必定让齐殇从我们的家里滚出去!并且往后都不会再入这解语楼半步。”燕名骁极有把握地说。
“要是超过了十天,你拿什么赔?”燕诺就是个属耗子的,见缝就钻。
“你想要什么?”燕诺挑眉问。
“我要我的小石头,只借我玩儿一天就好,对娘亲坚决保守秘密的那种!”燕诺很是神气地看着他,燕名骁捏了一下他的鼻尖,淡笑着应道,“好!”
同在一个院儿里,再怎么避着,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日,闻人语就刚好在凉亭里碰到了齐殇。
他摘下了那面具?
闻人语有些讶异,他额头上那道伤痕虽然狰狞了些,但配上他那副令人挑不出瑕疵的五官,其实也并不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一种缺憾之美。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人换了一张脸的缘故,闻人语总下意识的不想将齐殇跟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语姑娘…”擦肩而过时,齐殇叫住了她。
闻人语顿住脚步,却没有看他,“齐殇先生!”她只微微点头,以示礼貌。
齐殇勾起一抹苦涩地笑,他们曾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恋人,当爱消失了之后,她至少对他还有刻骨的恨意。
可如今,身为齐殇的他,再得不到闻人语的半点爱,她淡漠的语气中也没有一丝对齐殇的恨。
漫长的岁月,跨过生死的纠缠,最终,闻人语将她的爱与恨数回收,将他一个人留在遗憾的深渊里,永世不得翻身!
“你其实…早就对我的真正身份有所察觉了,对吗?”齐殇拉住了她,忍着深入骨髓的痛。
他掌心的温度让闻人语紧紧地皱了眉,却忘了甩开。
齐殇的手在抖,抖得闻人语几乎感觉不到他抓着自己的力度,尽管闻人语明白齐殇已尽了力。
“齐殇先生,您回去吧!留在这里,只会加重您的病情而已!”情蛊噬心之痛,闻人语只受过一次,一次便足矣永生不忘。
她竟不由得怜悯起这个始终得不到救赎的男子。
诚然,上一世所经历的那些痛,她至今想起仍然恨意翻涌,但如今她已经极少有时间去想起那些了。
因为午夜梦回时,有燕名骁在身旁,多可怕的噩梦都变成了甜蜜和塌实,每天早上一醒来,又有诺诺那个小家伙儿缠着,再加上偌大的一个闻人世家,有那么多正事杂事,需要她处理,哪里还有时间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与现在的她,已经完没有关系的事情呢!
真闪过一些片段的时候,她也只是平心静气地感叹一声,自己那时为什么会那么蠢,还好如今长进了之类的。
可齐殇,却在轮回的游戏中一遍遍折磨,一遍遍回忆,以至于她现在都懒得好奇,这张然陌生的脸,是他精心制造的人皮面具,还是他又经历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这里有你,只这一点,便足以让我无视所有的一切,厚颜无耻地继续赖在这里,能赖一日是一日,除非,你赶我走!”他看着她,恨不得时间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你怎么就知道,我拉不下脸来赶你,这里是解语楼,我很好奇,你怎么还有勇气站在这里!”闻人语的语调变得冷了一些。
“是啊,这是解语楼,曾经你千方百计想让我住进来的地方,你说你怕自己的任性气着我母亲,所以只能将我拐到这里来。”
可是那时,他抗拒着第一世家的名头,既享受闻人嫡女对他的深情,又从心底里排斥闻人佑的位高权重对他的家族造成的压力。
“齐殇先生,谢谢你提醒我,我还有这么恬不知耻的时候,不过好在我如今重获新生,改邪归正了,可见上天待我还是不薄的。”闻人语带着笑意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连她自己都惊讶,曾经连碰都不能碰的伤疤,竟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讲出来。
“语儿,所有让你受过的苦,我都以百倍千倍还你,但愿有一日,我能…”
齐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燕名骁冷冷打断了,“齐殇先生的病,可真是不轻啊!竟到了大白天说梦话的地步!”
“你不是进地宫了,怎么又回来了?”闻人语看着燕名骁浅浅一笑。
燕名骁很是自然的从背后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闻人语的身量跟他一比,显得尤为娇小。
“家里来了客人,怕你被打扰,走到一半儿又折回来了。”燕名骁旁若无人的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回自己屋去了。
闻人语的笑声就像尖刀一样刺的齐殇心神俱碎。
看着他羸弱的身躯艰难地撑在回廊上,一步步往前走的模样,怜儿有些不忍,上前扶住了他,“先生,您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呢!您既倾慕姑娘,不如放手看着姑娘幸福不是也挺好的么?”
一个外人,死乞白赖住到别人府上来,看着人家两口子恩爱幸福,那不是连一点尊严都没有了么?
“放手…我怎么能放手…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等她原谅我…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放手!”齐殇回过头,情绪异常激动地抓着怜儿。
“公子,你快放手,不然怜儿真的要得罪了!”怜儿本是好心,却没想到这齐殇跟疯魔了一般,满嘴胡话。
她忽然有些担心姑娘,这嫉妒之心可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千万不要像凤无双那疯婆子一般,又作出什么妖来。
闻人语原想着燕名骁故意抱她回房,是想给那齐殇些许警告,没想到这人是认真的想要大白天耍流氓。
闻人语自己脸皮薄,索性就捧着燕名骁的脸肆无忌惮地揉着,“我怎么觉得,你越发不知节制了呢!”
燕名骁很是理直气壮地回,“并非我不知节制,是你太可口了些!”
“你…算了,我认输…唔…”一室的缠绵在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还是想想怎么将齐殇弄走吧,有他在,我总觉着有种被窥视的不自在!”闻人语如实说道。
“将他扔出去又有什么难的,只是他总是会再回来的,如今他身上有情蛊,还真就奈何他不得了,只能等着那情蛊将他折腾个半死不活时,再将他送走罢了!”燕名骁难得有些无奈。
“所以,你让他住进来的目的是想让他的情蛊发作的更频繁些?”闻人语仰眸问。
“你以为呢?”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让齐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