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焰目光沉沉,神情莫测地静静注视着面前那卷的越来越诡异深邃的旋涡。
令他疑惑的,如此不寻常的景象,他竟没有半分危机感,反而本能的将手伸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邪佞的轻笑。
话音刚落,整个浴池被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
萧焰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随即恢复如常,神色淡然地接受了正源源不断往他身体里灌注的柔和光束。
萧焰本能地觉得,那是一股不会伤害到他的神奇力量,至于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想不起来。
这时,浴池外面突兀地传来了脚步声,虽然细微至极,但仍惊动了萧焰。
“谁?”萧焰的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外面的人脚步顿了一下,柔柔地说,“是我,给你送里衣来的。”
“放下吧!”萧焰皱眉,语气冷然。
哪知凤无双这回并没有乖乖听话离去,而是意图打开浴池的门,伺候萧焰沐浴。
门上的动静听得萧焰脸色阴沉无比,正打算拿起一旁的长袍披在身上时,方才掀起旋涡的那水底下,乍然飞出一颗金色的珠子,圆润异常,发出耀眼的金光。
萧焰定定看着,觉得有意思的紧,微微一笑道,“原是你这小东西作祟!”
“焰,你在跟谁说话?”听到动静的凤无双心一紧,这浴池里不应该有别人啊!
萧焰不胜其烦地揉了揉眉心,下一刻,只听见耳边响起轰隆一声,周遭立刻动荡摇晃起来。
咻的一声,那珠子转眼飞到了浴池门前,飞速旋转起来,刚被凤无双推开了一点的门,砰的一声,震得山响,牢牢紧闭。
凤无双退了一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久久反应不过来,如此巨大的力量是从何而来,难道萧焰恢复了功力,不应该啊!情蛊有任何异常动静,她都能率先察觉的。
凤无双想了想,不信邪似得又向那扇门靠近了一点。
谁知,来自门内的那股力量这一次直接将她震飞了出去,幸亏身后还有一面坚实的墙挡着,使她多了一瞬运功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至于受内伤。
她这里如此大的动静,萧焰在里面却始终不闻不问,这让凤无双终于维持不住一贯的温柔似水,她两步走上去,运用内力将门狠狠推了开去。
好端端的一扇门,瞬间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凤无双很是震惊,“怎么会?方才明明……”
“与你相识多日,这倒是第一次见你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萧焰这时已然从浴池起身,一身上好的丝绸织就的藏青色寝衣,显得慵懒而邪气,他靠在浴池旁的卧榻上,充满戏谑地幽幽道。
“方才这门是怎么回事?我为何无端会被一扇门震开?”凤无双望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戒备和怀疑。
“我只知你无端以内力毁坏了这浴池的门,却不解你说的这门存在任何古怪,想是这段时间太累,迷糊了吧!”萧焰云淡风轻道。
“不可能,我……”被那么强大的一股力量推开,怎么可能是幻觉?凤无双满心疑虑。
“好了,你不是特意来给我送衣裳的么?拿过来吧!”萧焰若无其事道。
凤无双一怔,捧着手中的衣物走向前,她仔细的观察着萧焰的神情,依旧一派淡然,并无半点异常,想来他不可能恢复武功和记忆,否则将这地方夷为平地,去找闻人嫡女都来不及,怎么会心平气和地跟自己对话?
至于方才那一幕,凤无双想着,大概是他原先的气障无意间激发出来了而已。
“来,我给你穿上!”凤无双又恢复了温柔贤惠的模样,小心的替他将外衣穿上。
这个,萧焰倒是不会拒绝的,貌似他对这种琐事原本就不精通,也不耐烦的很,有一个人在身边充当婢女的角色,替他料理一些,他也懒得拒绝,
难得今日萧焰不是板着一张脸对她,凤无双心中窃喜,于是更加贤惠地亲自整理起了萧焰方才躺过的浴塌。
凤无双刚一伸手,就被粗粝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她不由嘶了一声,立马掀起铺着的毯子,只见一颗半大不小的石头,突兀地出现在一丝尘垢都没有的卧榻旁。
“这里怎么会有形状如此奇特的一颗石子。”凤无双心生疑惑,还特意拿在手上仔细瞧了瞧,生怕有什么猫腻。
但看了老半天,都没看出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可看出究竟了么?”萧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充满玩味地问。
不问还好,一问凤无双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傻,一块石头也值得拿在手里看半天,萧焰此刻心中定然在嘲笑她蠢。
她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是我多心,不过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罢了,可能是这方活水温泉底下带上来的吧!”
萧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许久之后突然问道,“你不认得这块石头么?”
凤无双一怔,一块石头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为何忽然这么问。
“既然只是石子,那就送它回原处去吧!”萧焰拿过凤无双手中的石子,毫不在意地用力一丢,石子在温泉水面上接连打过几个水漂后,咚的一声沉下水底。
“走吧,看看你今日都准备什么好吃的了!”萧焰忽然伸手揽过了凤无双,这让这些日子以来百般讨好都以失败告终的凤无双有些受宠若惊,好半天才从错愕当中回过神来。
想想也应该如此,情蛊苏醒多日,任萧焰的意志再顽强,也早该抵受不了诱惑了。
凤无双一味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中,却不知晓身旁的萧焰已经因为方才那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对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头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萧焰出去时,朝浴池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幽幽说道,“呵,又变成一颗无用的石子了么?真是有趣!”
方才他亲眼所见,正是那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金光珠子,让凤无双受了一次结实的皮肉之苦后,在她闯进来的前一瞬,那珠子金光骤散,直直从半空中掉落,再细看是,便成了粗粝无比的废物模样。
怎么也瞧不出特殊之处来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认得出,这颗石子并非什么温泉底下之物,而是他自己苏醒之后的第一日,亲手扔在这浴池底下的。
那日他初醒,身上正是最不济的时候,记忆又是一片空白,所以他并未允许任何人近他的身,就连自称是他未过门妻子的凤无双也不例外。
萧焰清晰的记得,那时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玄色衣裳,上头还绣着暗红显眼的彼岸花,他当时还不解,彼岸花乃是地狱之花,如何绣在人的衣裳上,甚至他觉着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唯独只有身上的那件长袍令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而那颗十分神奇的珠子,正是被缝在他那件玄色衣裳的夹层里,除了这个,那件衣服的领口处还被绣了一个极为细小的语字。
“啊…”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正想事情想的入神的萧焰紧紧按着自己心口,那力道却大的仿佛要将这颗跳动的心脏活活抠出来扔掉一般。
“又来了…为何…”他痛苦地呢喃着,为何每次一想到那件旧衣和那个语字,这心疾便会发作一次,他当日之所以将那颗石子扔进浴池,便是因为这缘故。
后来,凤无双更是自作主张将他那件旧衣也给处理掉了。
若他们的关系真如凤无双所说的那般亲密,为何一直缝在他衣衫里的东西,凤无双竟然一无所知,那个语字又与他有何关联?
萧焰越是努力地想去回忆这些事,心中的疼痛便越是加剧。
“焰,你又发病了是不是?”出现在他身旁的人依旧是凤无双,但萧焰在这个时候本能的厌恶她。
“焰,这世上唯有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因为爱你!你为何就不肯听我的话,喝了那药呢!喝了你便不会再痛苦。”凤无双声嘶力竭地抱着他吼道。
“我不会喝!”哪怕萧焰虚弱的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也不肯松口半分。
“可是这样下去,你会被活活疼死的!”凤无双看着怀中逐渐失去神志的男子,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她对着婢女吼道,“快,去将公子的药端过来!”
药拿上来后,凤无双一把端过来,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后低下头去,一点点渡给已经昏迷不醒的萧焰。
对此刻的凤无双而言,什么害怕玄灵珠的力量,害怕激发萧焰的魔血,统统都已不存在了。
减轻情蛊带给萧焰的痛苦和伤害才是最重要的事。
凤无双从来不敢低估萧焰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只是没想到,即便这样,还是远远超出了凤无双的意料之外。
服了掺过凤无双的鲜血的那碗药后,萧焰似乎再难逃情蛊的掌控,可是情蛊能作祟的了一时,却未必能够作祟一声,人心只要存有希望,光明总有再现的一天……
三年后。
天空湛蓝,如同水洗过一般的清澈。
好几只色彩斑斓的纸鸢,迎风高翔,越飞越高。
“风筝飞…诺诺飞…娘亲,诺诺飞…”奶声奶气的小娃儿,被娘亲紧紧抱在怀中,仰着小脑袋,兴高采烈地看着纸鸢越飞越高,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牢牢抓着细细的白线。
奈何白线太细,不知怎么玩着玩着就打了结,还缠住了小娃儿细嫩的小手手。
女子吓了一跳,赶紧坐下来将绳子一圈圈从孩子的手上解下来,还不停给小娃儿呼呼。
“娘亲…痛…诺诺要爹爹,爹爹呼呼…不痛…”小家伙睁着一双满是雾气的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娘亲。
女子一顿,柔声哄着说,“诺诺乖,等爹爹回来了,娘亲就让爹爹给你呼呼,此刻爹爹不在,你要学着做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哦。”
小娃儿听了嘴一瘪,“爹爹好久…没有回来…上次没有回来,上上次也木有…”
女子有些心疼地抱着孩子,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爹爹一定会回来的,他舍不得娘亲还有诺诺,所以一定会回来……”
“嗯!诺诺等着爹爹回来…”小家伙似懂非懂,却还是用力地点点头道。
“走!今日咱们去看看祖母去!祖母若见诺诺去了,定然十分高兴!”女子为了转移孩子明显有些低落的情绪,眉开眼笑地说道。
“好耶!诺诺最喜欢奶奶了!”小家伙一扫方才的低落,无比雀跃道。
地宫之中,石门大开。
入眼尽是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的地底如同白昼一般。
“奶奶!奶奶!你在哪儿,诺诺来看你了!”小娃儿正处在咿呀学语的时候,这声音软糯的足以将人的心都融化作了一汪水。
“哎呦,我的小心肝儿,奶奶可想死你了!”一身贵气的妇人见了小娃娃,立马冲上去一把抱住,又亲又哄,亲热的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被这一幕感动到的女子,才轻声说道,“诺诺乖,老是抱着你,该把祖母累着了!”
“哦!诺诺下来!”小娃儿很是听话地说。
妇人一听,可不乐意了,抱着小宝贝根本不撒手,“语丫头,不是我说你,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这认死理的脾气怎么就不知道稍微改一下呢!”
“您是长辈,语儿是担心诺诺累坏了您!”闻人语有些无奈地说。
“开玩笑,我老了吗?我像是一个连我们家小诺诺都抱不动的老东西了嘛!”一国之母较起真来,就跟那炸了毛的猫一般。
“母后,您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从燕名骁离开之后,皇后娘娘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可实际上身体的状况却一日不如一日,一年前更是发了一场颇为严重的旧疾。
昏迷之中,还是闻人语带着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奶奶,这才唤醒了她对抗病魔的意志力。
三年了,名骁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闻人语出神地望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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