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薄慕洲手中的瓷勺重重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怔怔地僵在原地,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许久未动。
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不是大哥的……
之前,陈清河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他从未碰过唐婳,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薄慕洲的。
那时候,薄慕洲不信陈清河的话,可是现在,他却信了。
因为陈清河是薄渡,他最敬爱的大哥!
大哥光风霁月,却又爱憎分明,他绝不会说谎!
薄慕洲占有欲太强,他不愿别人染指他的女人。
知道唐婳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他欣喜若狂。
可想到大哥走得那般惨烈,他受了那么那么多折磨,却连一丝血脉都没有留下,他又痛不欲生。
“唐婳,生下这个孩子……”
注意到瓷勺碎了,薄慕洲仓惶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又换了一把勺子喂她。
“吃点儿东西,你一直这么不吃不喝,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受不住。”
“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唐婳又笑了,只是她明明生了那么潋滟漂亮的一双狐狸眼,此时她笑起来,眸中却没有分毫光芒。
只有如同死水一般的枯寂。
“生下来做什么?让你拿去做狗粮么?”
薄慕洲心上狠狠地被扎了一刀。
他以前,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他还,不止一次,试图让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
可其实,他当时不待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他不想她生下他的孩子。
他只是认定,她肚子里的,是别人的种,他吃醋,他嫉妒,才会忍不住厌恶这个孩子。
若这个孩子真的是他的,他欢喜还来不及,他怎么舍得真让他做狗粮?
唐婳还在笑。
仿佛断掉的蜡烛,还要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儿生命燃尽。
那种蚀骨的恐慌,又紧紧地将他的心脏包裹,他将瓷勺放下,忍不住用力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我不会拿他去做狗粮。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待他如珍宝。”
想到了些什么,他又连忙说道,“孟川查清楚了,薄十三的前女友为他生过一个孩子,程昊抓了那个孩子,他才会被迫听从他的话,把我大哥送给了程昊。”
“薄十三现在已经带着那个孩子去了国外,我定会找到他,让他付出代价!”
“唐婳,我会继续找大哥,若他生,我会好好照顾他,给他治病,若他已经……已经不在了,我会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你好好吃饭,养好身子,生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你想为陈大哥讨回一个公道啊……”
唐婳觉得薄慕洲的话太过搞笑,她忍不住想笑。
可一想到陈大哥惨死的画面,她心脏便煎熬如同钝刀凌迟,太疼太疼,她还未扯动唇角,眼眶便已经泛湿。
她就这么看着薄慕洲,满目苍凉地又哭又笑,“薄十三、程昊等人,是罪该万死!可薄慕洲,陈大哥会死,你是罪魁祸首!你也该死!”
“还想让我生下这个孩子?生下流着你的血的孽种?薄慕洲,你配么?”
不等薄慕洲回应,唐婳又凉笑着说道,“你不配!”
“你这种恶魔,根本就不配幸福美满、子孙满堂,你就该坠落地狱、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断子绝孙!”
“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我不要他!”
“唐婳!”
怕唐婳情绪这么激动会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薄慕洲连忙上前,小心地抱紧了她。
“别伤害自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还染上了淡淡的乞求,“求你,生下这个孩子……”
恶魔在她面前低头了。
可唐婳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
她真想,当着恶魔的面,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下不了手。
她只能红着眼圈对他嘶吼,“滚开!别碰我!薄慕洲,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滚!”
“唐婳……”
薄慕洲还试图说些什么,唐婳却是直接抓起粥碗,狠狠地砸在了他身上。
“出去!你若不想这个孩子死,就给我滚出去!”
薄慕洲不想出去。
她这么不吃不喝,他是真的心疼。
可他也怕,他继续待在这里,她会伤害她自己、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只能满怀担忧与愧疚,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了次卧。
几乎是刚关死房门,薄慕洲的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给他打电话的是孟川。
孟川总觉得,唐婳不像是收买别人、假装胃癌晚期的人。
这两天,他一直让人跟着私立医院咬定唐婳收买他们的几位医生,刚刚他的人汇报,有位女医生,跟程心妍见面了。
程心妍给了她一大袋子的现金。
他用了些手段,问出了真相。
唐小姐的确得了胃癌晚期,是程心妍收买他们,让他们说谎。
挂断电话后,薄慕洲僵立在走廊上,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疼到豁开了一个大口,哗啦啦流血,疼到让他几乎活不了。
唐婳没有骗他。
她竟然真的得了那种要命的病!
他也看到了她之前在别的医院的检查报告,医生明明白白也在上面写着,胃癌晚期!
她生了那么严重的病,还怀着孩子,可笑,他竟然中了程心妍的圈套,认定她在说谎!
甚至,他一怒之下,还故意纵容伤害过她的杨湄,恶意陷害大哥。
进而导致了大哥的死亡。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后悔了,很后悔……”
薄慕洲捂着剧痛的心脏,痛苦地蜷缩在墙角。
可就如顾辞树之前说的,这个世间没有后悔药。
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铸成的伤害,再也无法挽回,亦无法弥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寻找大哥,好好照顾唐婳,不再让她疼,也不让她受委屈……
薄慕洲离开后,唐婳还是下床,喝了一碗粥。
她现在矛盾至极。
她恨死了薄慕洲,连带着也迁怒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又明白,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她不该生他的气,更不该喊他孽种。
方才她睡得迷迷糊糊,她还做梦了。
她梦到一个小娃娃挥舞着软乎乎的小手对她说,妈妈我好疼啊。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心情太差,又吃不下饭,她肚子里的小娃娃觉得不舒服了。
喝下一碗粥后,她肚子已经有些涨了,但想到那个小娃娃喊疼,她还是又吃了些牛肉补充营养。
她其实是希望,这个小娃娃能活下来的。
吃完饭后,唐婳又开始想念如同她亲哥哥一般的陈大哥。
抱着陈大哥的照片,她眼泪完全控制不住。
她哭得晕晕乎乎的,后来,又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疼的梦。
她梦到,一个小脸圆乎乎的小娃娃,抱着她的胳膊,脆生生地喊她妈妈。
他说,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想陪着你。
可是妈妈,我得走了。
如果有缘分,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宝宝。
唐婳心如刀割,她用力抓住那小娃娃的手,不让他走。
她不要什么下辈子,这辈子,她就想要他做她的宝宝。
那小娃娃的身形,变得越来越淡。
她急得眼泪直掉,那小娃娃伸出手,想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可他的手,已经虚幻成一道光,他无法擦去她的眼泪。
他只能不舍地看着她,说,妈妈,再见……
她不要跟他说再见!
她拼命伸着手,去抓那个小娃娃。
可她抓在掌心的,只有碎裂的泡沫。
“别走!”
唐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面前没有泡沫,也没有小娃娃,她还在清园的次卧。
肚子,疼得仿佛伸进去了一只铁手,一下下绞着,感觉到身下有些湿,唐婳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孩子!